修文街到恭安是直道,一路上有好几家馆子,飘出的香味逸散在街道,肚腹中的饥饿虫被高高吊起。张玄与林然在一旁说着话,每每挑中一间馆子想要进去,他总忘不了泼些冷水。不是嫌弃油腻,便是嫌弃人多。
林然忍不住道:“我说你是不是不想请?一路上,没那么好吃好喝的地方,你也不吭气。反倒给你机会请我们吃顿好的,你就嫌这儿,弃那儿的。”
“再往前走走。”
那次进入洛阳之后,他骑的是马,四只马蹄子走起路肯定比他两只脚要强多了。因而,这记忆中的路与现实中的难以匹配。
丢了林然一记白眼,宇文聿走在前头,未想才走了约莫几十丈的路,发现原该是那羊肉馆子竟成了妓院。他愣怔地站在妓院门前,那曾经该是放着“得鲜馆”的匾额竟然成了“兰香院”,一双眼眸像陨了的星辰般错愕不已。
“公子,进来看看嘛。”
“大爷,来嘛。 ”
因是下午,这青楼妓院的生意未起,故而,站在外面拉客的女人不过两三个,话语也有些懒散无力。再看这座兰香院,门口放置的两只石兽的其中一只有些缺坏也没有修葺,看样子生意是受了宵禁的影响,没什么银两入账,也就没有修葺。
“哈,原来是相中了这里。”
林然一声冷嘲,站在自己身旁看起了兰香院,那随即抛来的目光犀利地仿佛要把自己所有的淡然炸得粉碎。
可他的记忆中,尤其是这对缠了鲜卑风俗彩带的石兽真是该放在得鲜馆前的,怎得如今成了一妓院呢?他走上前,问其中一风尘女子道:“这儿一直都是青楼吗?”
风尘女子微瘦,脸上的腮红画得重,将整张脸衬得更瘦削。见他问自己,便开始打量起的衣裳。宇文聿认为这世上的女子都有双会点数男人价值的眼眸,无论是娼妓,还是良家女子,看男人的时候总在挖掘这男人的某一种东西。
他的身上似乎没有她认为有价值的东西可以挖掘,故而,眼神十分冷淡,也不答她话。非但如此,她身旁的女子也未主动搭理他,反而继续在街边拉客。
这让宇文聿莫名地生了些火。
“嗳,这位姐姐,我这位大哥是觉着你们楼里传出的饭菜香诱人,故而才问了这样的问题。不知,我们可否进得里头吃饭的。”
张玄在他们身后,脸憋得通红,明明是吃饭,却成了逛青楼。那女子挑眉,看林然与张玄,指了指身后的匾额说道:“不识字真是可怜呐。这上面明明写的是兰香楼,进去吃饭?那要我们干什么?”
“你们老板可是姓……”宇文聿正欲接着问话,林然却已大笑起来,一只柔荑小手夹住一金锭道:“你们自然是收钱了?”
几名风尘女子的眼睛瞬即变得精神起来,都盯着林然手里的那枚金锭。
“怎得?这还不行吗?开门做的是生意,我们就是喜欢这环境,找个包间,给我们上些好菜来。”
男人勾不起女人的兴趣,钱便可以,有钱的女人像是金主一样被另一群渴望钱的女人当作比男人更有兴趣的猎物一样拥进了妓院。宇文聿长长地吁了口气,见张玄脸熏红地傻站着,一拉他的肩说着:“怎么?头回来?万事都有第一次,我这也是头回沾了女人的光进青楼。”
张玄扯了个怪异的笑容,宇文聿进了这座本该是羊肉馆子的妓院。里头的生意果然如他所想,并不是很好。朱漆柱子挂着的纱幔已经有段时间未洗,粉色铺了层灰,让人不觉有些不甚舒服的感觉。
堂中如大部分莺歌声声的妓院一般置了假石与水,几座矮小的拱桥通向中间的一张小台子,台子上卧有一张古琴案子。应是时间未到,没有明亮的灯火照着的这番景有些萧条。突然,楼上传来些媚声,那声音愈来愈近。
“多谢大人呐。”
宇文聿见一男人身穿蓝色锦衣,看似门第不低,那说话的女人是兰香院的女人,颇有几分姿色,手想挽住那男人,那男人显然是已经从刚才的快/感中抽离出来,眉宇间皱起的印痕露出不耐烦的神情。
“这可不件容易的事儿,我只是答应你看看,这帮不帮得上忙,还得看她造化。”
“是,是,您看我们这帮女人没了夏妈妈就成了……如今这副可怜相……”女人说着说着,那眼眸的水便汪汪地落了下来。那男人说道:“好了,夏妈妈这几年也没少赚。你们这些女人没一块儿被抓进去该是庆幸了。求办的事情,我不能打包票。”
“是,是。”那女人呜咽了几声,那男人便拂袖而去。
看样子妓院里的老鸨被官府的人抓走了,怪不得生意冷清,这该打理的地方也跟着萧条了起来。宇文聿看了眼那女人,她也刚巧对上自己的目光。
“雨姐,我们这该怎么办呢?”
“我也不知该如何?”那女人的目光仍旧盯着自己。莫非,她知道自己是谁?只是,若她知晓,她又如何会与那几位跟着上来的女人继续说话。
看样子,她不过是觉得自己这副模样不该来 这儿。
“林姑娘喊我们了。”
“哦。”
林然与招呼他们的几位青楼女子进了汀兰厢房,里面的脂粉气息十分浓厚,宇文聿一进去便打了喷嚏。之前那几位女子朝他丢了“没见过世面”的嘲笑后,按着林然的吩咐出去准备吃的。
“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刚才定定地站那儿干嘛呢?”
“见人姿色好,便多瞧了几眼。”宇文聿顺她的话说了句,未想惹她一番笑,虚手指了他的胸口道:“把你的钱袋子拿出来用就可以消遣了嘛。”
“总是盯着我的钱两,也不知安得什么心?”
“呵,张大哥,你看他那模样,路上这么多的馆子他不进,非要来这青楼妓院的。我们依着这请客人的心思进来了,他又摆起了清高。”林然托起腮,淡扫了眼他,继续道:“难道周国就这般贫乏,连个漂亮女人都寻不着?”
“噢,应该不是吧。”张玄老实,本就有些拘束这类环境,被林然这般一引,自然就说了句让宇文聿哭笑不得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