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然却不是如此，她用自己的眼光在欣赏衣服。她的举手投足很特别，特别到宇文聿感到有些别扭，总觉得控制不好她的这种脱离男人管控的状态，浑身不自在。
“姑娘的眼光可是敏锐，这布料是从江南运来的上等桑蚕丝。”
“呵呵，布料是上好的，不过，这不是桑蚕丝，是柞蚕丝。只是这料子在柞蚕丝中也却是上品。”
林然语气平和，那掌柜一副怔忪的模样，显然有些惊愕一个看似穿着普通甚至有些邋遢的女子竟然会知晓蚕丝的区别，忙道：“最近洛阳白家接盘了东市李家的布料生意，我们原都是文李家进的货，如今只能问白家进货。说是中秋的时候，笈多国的人要到访洛阳，国君要拿桑蚕丝做礼物。”
宇文聿不由在想自己平日里贡给皇宫里的那些缎料，不知是否也掺了不少的赝品进去。
每回看宫里的那些太监，尤其是不可一世的王公公，那收入囊中的肥油怕是与他额间那几道总泛着光亮的皱纹一样让他觉得恶心。
“我不是挑刺的，只要价格合适，不会压你的价。你这儿的布匹选料好，做出的衣裳定是漂亮。”
“我的手艺是祖辈传了三代，这是绝不打幌的。”
“做件衣裳要段时间吧？”
“量体裁衣的，做的话。要上个三天。”
“我加些价呢？”
“至少也得一天的功夫。做急活儿也得注重品质，急不来的。”
“店开着，也不是只给我一人做衣裳，急也要不得。那就一天吧。牢烦替我量下身，还有，给我的两位大哥也做身衣裳。脸白点儿的，做身深紫的衣裳，那脸黑点的，做件青衣吧。”
宇文聿边听着她的话，边还在看料子，听林然喊自己是脸白点儿的，不悦之感陡然在心里荡漾。脸白儿点儿的，这是一个女子说的话吗？听到那掌柜窃笑地朝自己走来，真想一掌把那女子打飞。
“这位公子是丰姿伟岸呐。”掌柜称道。
宇文聿这才漾起点笑意。
“若是换上件好点布衣，便是更好了。”
“布衣？”
宇文聿一落脸色。只见林然走到自己跟前，拍了拍他的胸脯道：“给他的料子做好些吧，不然，我这大哥的好架子是白费了。”
这话像是她在给自己大哥脸上贴金，但实则是她在心里暗笑吧。
“哦，那我翻些好布料。”掌柜说完便与伙计一起去搬布匹。林然搡搡他，低声道：“不要这么不悦，我呢，在周国还是这北秦都是个小角色，穿得好看些是无妨的。不过，你的身份是极重要的，若是穿的太好，被人认出了，那可就麻烦了。至于，张大哥……”
张玄在宇文聿的边上，自然也在仔细听林然的分析，林然继续道：“有孝在身，也不能穿得太艳，更况，这儿是洛阳，很多危机潜伏在我们摸不着的角落里。还是低调些的较好。”
“你……”
这一通的歪理各个听着倒都像是好理由。
铺子掌柜亲自为三人量了衣后，结算起价钱。林然见张玄准备掏钱，赶紧按住了他的手，从怀里取出张玄与自己的，朝宇文聿道：“我借宿过张大哥家，所以替他付了，至于你的，就自己付了吧。”
“这怎得行？”张玄忙说不行。
林然使了个眼色说道：“他有钱，让他付呗。”
宇文聿心想这马腹落下的金锭，他还分了三分之一给她，她竟然把这莫大的恩情忘得一干二净，反而动起来自己的主意。那可是他要来打点事情的钱两，宇文聿腹诽这女子，脸上却摆出一副情愿无比的模样，给了掌柜金锭。
掌柜见来人虽然穿着都是普通，但却是有钱的主，睁大了眼睛反复打量。他一笑，说道：“多出的零头给我便可了。明日做好了衣裳，送至淳风那儿的来缘客栈。”
“噢，原是蔡掌柜那儿的客人呐。行，明日午后做好后，便给姑娘和公子送去。”
宇文聿见衣裳的事置办妥当了，刚要转身走，掌柜喊住了林然道：“姑娘。”
“嗯？”
“敢问姑娘是如何看出这是柞蚕丝的？”
“江南地区养的蚕多，谓之桑蚕，而柞蚕多为北方野生。这区别就是在这柔度和光泽上。桑蚕丝做的布匹放在手背上贴合度高，而柞蚕丝做的布匹则有些硬，再看这光泽度，桑蚕丝的光泽要强于柞蚕丝。再看这丝本身，柞蚕丝的丝要粗，而桑蚕丝的丝更细。不过，我觉着这秋日的衣裳就得要柞蚕丝得好。”
“喔？”
掌柜听得津津有味，但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立刻生了疑问。
“是因为柞蚕丝做的衣裳保暖好。秋季，我这瘦骨嶙嶙的模样，再穿的单薄可是要冷到了。”
“噢，哈哈哈哈，原是如此。姑娘真是见多识广呐。”
“呵呵，不瞒掌柜，这柞蚕丝做的被褥可是非常的温暖。有机会的，可以缝制一条自己睡睡。”
掌柜连连大笑地称赞起林然。宇文聿站在一旁看他，显然他与张玄已经成了两个无用的看客。
这女人怎得对商道如此熟悉？她究竟是谁呢？
待到三人离开裁衣铺子后，他行在路上，还在思索林然的来路。胭脂水粉也懂，这布匹蚕丝也懂，绝不是普通之人。怪不得慕容子冲这般挑剔冷傲的人都愿意放下身段与她相处，正想着，林然已开口道：“心疼你的金锭呐？”
“莫要提这事儿。”
“忒小气了，你打马腹的时候落了好些，再说，刚才人还找你零呢。”
“至少，你也与我相商下。”
“怎得？落了你的面子。”
宇文聿想反驳却反驳不出句话来，说不是，其实是，说是，那不就是承认自己小气？于是，扬了头朝张玄看去道：“接连几日吃的不好，我这也有些饿了。不若找家馆子吃些饭菜，算我得便是。”
“嗳，殿下不必将林姑娘的话放在身上。”
“在外面，你还称我莫那。”
“噢，险些忘了。”张玄尴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