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懂在林然的眼里自己究竟是何样的角色，只是昨日他抱着她从放皋山下来的时候，感觉瞬间心里填满了舒适与安宁。他似乎曾经也有抱过一个如她一样的女人从很高的地方瞬间落下，只是，这女人绝不是自己曾经深爱的耶律云。
他的记忆一直都很好，但给予他这份感觉的女人却未真实出现在他的记忆中。
因船不大，艄公建议大家分两旁坐得平稳些。林然挨着自己坐，偶尔有些小浪，他们便挨得紧，大部分时候，他们间平静的没有话语。慕容子冲则与张玄说这洛阳城的事，张玄显然对于婴儿时的记忆一无所知，待到慕容子冲与他说完，他问及杨氏白鸢的下落。
慕容子冲安慰他一定安排妥当。说来，谁都会忧心一个弱女子长途跋涉，只是宇文聿知晓这看似柔弱的白鸢，远非他人所想，况她走的会是正式的官道，不会如他们这样总是与些充满危险的花草树木，鸟兽蛇虫斗。
洛阳城外的码头很大，其规模也是世上少有。宇文聿又一次打量起他曾经到过的地方，这码头主要是为往来的商贾及进都城的人建造的，人与车马均是络绎不绝。而离这码头不远的地方，应是他们的军队码头，用来保护整个洛阳城不受侵犯。上一次，他就该是从那边上的岸，进入洛阳城的。
重生之后，这里的土地依旧是北秦的，而这一次，他成了一个个秘密的访客。
因慕容子冲是朝廷官员，他们的船停在专门的地方，靠岸之后，更是有专人指引。那人见慕容子冲，就像见了何等重要的人物，接连在旁拍须溜马，把这几日慕容子冲攒起来的温和近人一扫而尽。
迎接慕容子冲的侍从早已在码头外等候，一行人为了避免被苻洛的眼线看出端倪，下了船后，便分做两道。慕容子冲连同那只踢不走的神兽灵灵一起坐马车进宫，而宇文聿则与张玄、林然朝着西市方向走去。
西市离皇城并不算远，但为了保险起见，宇文聿决定绕行了几条小道才去了慕容子冲推荐的来缘客栈。客栈果如慕容子冲所说，僻静而局促，客栈掌柜看着是个冷冰冰的人物。用慕容子冲的话来形容，是与他相熟。看样子，这冰冷的态度倒是和慕容子冲能称得上臭味相投。
“来三间上房。”
“噢，没有了。”
客栈掌柜低头算账，未查记录，便懒洋洋地答他，似乎生意好坏与己无关的模样。宇文聿轻咳了声，敲了下桌子：“果是没有了吗？怎得慕容大人与我们这儿总是有上房候着我们呢？”
“呃？”
掌柜放下手中的笔，惊诧地抬头打量三人，嘴里忙道：“有，有，有上好的房间。”
宇文聿明白像他这样的客栈平时里之所以冷清除了位置偏僻外，是根本不想有那么多的人到访。进客栈的时候，他便已巡视周围，见了两位身穿胡服的男子离开。他们神情严肃，再看步履，轻快有加，显然是有任务在身。
“小的眼拙，没好好招呼公子，望公子多多包涵。客栈房少，但房间不差，请大家随我来。”
掌柜领去的三间上房装得清雅有致，只是少了人气的房间微微地有些味道，掌柜忙吩咐人赶紧熏上香炉。房间里的味道才变得耐吸了些，宇文聿让林然与张玄挑了房，自己便就住了第三间。待到一切放置妥当后，掌柜低声试探道：“慕容大人未曾有交待，不知可托公子交待小的什么吗？”
“他要交待的事怕是一会儿便会差人告诉你。不过，我倒有一事要讨教下你。”
“不敢不敢。”掌柜摆手，脸上的青筋暴了出来，神情紧张万分。
“这附近有卖衣裳的铺子吗？一路上染尽了尘土，想换套衣裳穿穿。”宇文聿记不起当时驻军洛阳的时候哪条街是店铺最多的地方，只道洛阳是个极繁华的城市，与长安城无异。
果不其然，说起洛阳来，掌柜嘴里的话滔滔不绝起来 ，东南西北每个市都详详细细地介绍了番，直到有小二进来低声附耳说了两句话，这脸上的笑容才敛去，说道：“公子，小的还有些事得先去忙下，若有什么需要的，可随时差这儿的伙计。”
“你去忙吧。我自有打算。”
说罢，掌柜与小二拔脚离开了房间。宇文聿推开窗往外望去，三楼并不算低，能望见不见不少楼房。
“咯吱——”斜对面的窗户打了开来，女子扯却头上的发髻，甩了甩头，发丝如瀑倾泻。烟霞映在她半侧脸庞上，不经意地转过眼眸，那黑瞳仿若幽深的林麓，将自己心魂一时勾了过去。
“去逛街吗？”
她显然已经看到了自己，开口便说了句他听不懂的话：“呃？”
“不是说要买衣裳吗？”
“还在考虑中。”
“怎么？买衣裳还婆婆妈妈的。我与张大哥说好了，一刻过后，咱们去街市上看看。你若有兴趣，一起来便是。”
“也好，出去寻个酒家好好吃吃洛阳的名菜。”
“呵呵。”林然耸耸肩，那笑声俨然有一丝嘲意。大周的商贾在洛阳有家出名的羊肉菜馆，位于恭安街道，表面上是经营羊肉，实际店主是大周细作。宇文聿不会理会林然的嘲笑，只是想可以借这看似十分自然的机会进入这家羊肉馆子。
洛阳城的人熙熙攘攘，据店中小二所说洛阳因是都城，宵禁较晚，故而他们还是大把的时间做自己的事。
张玄没什么心思去想置办衣裳的事，一来，是他也平常惯了，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二来，想着父亲的仇，心已经装得满满的，只想早些查出凶手，三来，是还想着杨氏。不过，宇文聿知道像张玄这样老实巴交的人，即便是不想做件事情，大家都在做，自己也不会提出反对意见。
他们很快在修文街巷处看到家不错的裁衣铺子，宇文聿记得之前那掌柜说过这家裁衣铺子是好铺子。但凡掌柜提到好的，多半是与慕容子冲有关的燕人铺子。燕人与周人都是鲜卑祖先，两族人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例如对衣裳的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