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台唱戏,来了很多人,戏唱完了大伙也都不走,眼巴巴得看着台上,以为还有伶人出来。等着等着等来了比武招亲。经过激烈的角逐后,高要胜出,他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党强的父亲,也没人再提刘东和党强身世生平。其实是有黑幕的,高要是内定的人选。嫁妆是啥呢?是高老太太织的几十丈布。虽然党家老太太做饭一把好手,但她却织不来这布,她说自己没有亲家母那样心灵手巧,其实不是她不手巧,是她知道术业有专攻,她喜欢织布就织布去吧,我能把这后厨的事抡开就可以了,多余的时间还可以闲着。党老爷子想慢慢把党泰培养成刘东那样能干的伙计,替自己干活。党二小姐睹物思人,看见骡子车常常想起她的刘东哥哥,看到骡子车就以泪洗面,党家太太实在是看着自己女儿心疼,就联系了一人把骡子车卖了。以后日子里,门口的水槽里再也不见骡子喝水了。买骡子的是一位来自张家城的怪老汉,往人堆里一扎就有人问他,问他身体为啥那样香,那样窜的香。老头后院里开垦出来了一片土地,也不知道在哪里弄来了一些虞美人的种子,就自己耕种起来。花开时节用小刀把花托割开,把流出来的汁液收集起来混入一些治疗喉咙痛的中药熬成胶状卖。自己旱烟抽多了,就会抽一些这个治疗治疗喉咙痛。把一根铁丝烧红烙在药上,用纸卷起来放嘴里抽着。我们这边叫它,烙烙。点燃之后满屋飘香。
怪老头他走街串巷,经常看见谁家屋顶冒烟就跑到谁家蹭顿饭,蹭不着饭给个馒头也行。有时碰上教会聚餐,他也会跑进去蹭顿饭,他想着人多的时候才有生意,他就老往人堆里跑。他不便明目张胆的卖烙烙,只能是挨家挨户乱窜,跟个叫花子一样。碰到韦庄过庙会时,他就很兴奋,仿佛是年轻了几岁,人多就生意多,市场大。他仿佛跟人有说不完的话,村里乡里镇上仿佛都有他认识的人,不管碰到谁了他都能跟人家攀淡很久。张家长,李家短,他如数家珍。而且他说话的声音很高,跟谁也不避讳,什么都说,有时跟吵架一样,他捕风捉影,有时又低声耳语,切切察察的。如果他身在战争年代,绝对是情报员,他跟一个伦理学家一样,能清晰的说出谁是谁家的娃,谁是谁家的关系。他一开口就说个没完,有时人也会讨厌他,但是他确实比一些妇女还能拾掇事。问他啥,他啥也听说过。张老头为人没有什么问题,就是喜欢占些小便宜,总也不吃亏,每天不勾点东西回来心里便不滋润。当然卖烙烙其实也只能换点嚼谷钱,怪老头也想着能再做个什么买卖,就以自己三寸不烂之舌,一定可以找个合适的营生。好多东西一上市开始都是用作其他用途的,就像伟哥开始是治疗心脑血管疾病的,最后又因为它扩张血管有奇效,所以成了那方面的药;可乐开始也是给战场士兵治疗头痛的,后来也成了肥宅快乐水;烙烙开始的功效也是怪老头发现可以缓解喉咙疼痛的,后来发现提神效果很好,他知道不可能给烙烙定义为毒品,所以他开始宣传的时候是说这是自己祖传的一种治疗嗓子痛的药,可以放心服用。这片土地上的男人喜欢抽旱烟,有些人家也会种植烟叶,烟叶是茄科植物,它和土豆、茄子、西红柿、龙葵是一类的草本植物,但是烟叶是比土豆的经济价值高太多,看到烟叶的经济价值,那时好多韦庄人想把四川的烟叶拿过来照搬他们的种植技术,想让它长满这里的土地,但是奈何秦岭南北的气候条件截然不同,这里并不适合烟叶生长,即使是有一些成功种植了,但长势不好,就像桔生北为枳一样,它也水土不服,这里并没有很好的烟叶种植基础,所以这里的人们大多还是抽四川的烟叶。张老头抽水烟,抽的时候水咕噜噜的响,抽多了难免喉咙干,喉咙干去抓药,郎中开的药很有奇效,久病成医他也就了解这类治疗喉咙痛的中药。在他化腐朽为神奇的创造思维下,就将虞美人熬成的膏和中草药融合在了一起,再加上抽的时候需要用铁丝烧红烙着抽,张老头就给它取了个容易记的名字,烙烙。
这一带的很多人听说过烙烙,但是真正见过抽过的很少,不是说没有,会有那么几个。抽过后的感觉跟喝酒喝醉了一样有点飘飘然,仿佛是腾云驾雾去了天宫,很满足很幸福,身上的苦痛也消除了,喉咙不痛了,感冒似乎也好了,没抽过的人闻过之后说是很香。毒品的成瘾原因是破坏了大脑的奖励机制,本来自己身体是可以产生让人舒适的物质的,那物质主要就是安神和稳定情绪的作用,毒品中的有效成分是个那物质类似的,这样大量的毒品进入体内,代替了自身的分泌,时间一长身体以为你不需要自己产生类似物质,就断顿了。这样一来又需要从体外获取,获取不到就慌乱心悸心烦意乱,进而发展,就抓耳挠腮很难受。只要再重新续上就不那么痛苦,这种东西左右了人的正常身心发育,一旦沾染上就很难戒掉,所以说张老头的客户基本上都是那固定的人家,这“药”是比普通烟叶贵很多的,所以能抽上的都是镇上的大户人家,这样张老头也就接触了很多阔家少爷,有钱人家吃喝不愁,所以他做生意的时候经常蹭饭吃,家里的炉灶也生灰了,有时他也会顺一些大户人家的小东西,吃的用的都拿,尽管他的手脚不高,大户人家也都知道他的德行,所以也就不计较。以前没有交通工具,往家带的东西很少,现在有了骡子车,他的生意版图就越来越大,但是这样明目张胆的卖“药”有点太招摇过市了,有人出主意让他弄个其他招牌以便掩人耳目,从党家塬榨油回来的人就告诉他你可以把咱们张家城的油菜籽收起来拉去党家塬榨油,然后可以走街串巷的卖菜籽油。大户人家有人给他出主意,说你要想把这个卖“药”的生意做大,就要想办法给他洗白,洗白之后就可以冠冕堂皇的卖“药”。你以前挣的钱通过这样的方法也可以变成理所当然变白。当然这需要投资的,卖药的不可能帮你免费卖药,需要从中抽利,对于不太富有的张老头他是不会轻易让别人占他便宜的,当然不舍得下本投这资,因为他想不到那么长远的事,所以也就没有能和真正卖药的合作。还是照常自己宣传,自己卖药。
杀猪的作坊的伙计们经常也合伙几人一起买一些“药”抽,砖厂的工人们也有他的客户,拉砖的苦力也做过他的买卖。对于那个精神和物质匮乏的时代。当然许多人愿意将自己寄托于这个不真实的享受之中,很多人也听过大烟,但是压根就没有见过,也很少人能买到。随着张老头多少年的游荡走访,也将这个烙烙弄成了这韦庄镇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药”。政府大力度禁毒,但却不把这个“药”分在毒品行列,因为这些吃官粮的人有的也会生病,需要吃“药”。张老头穿梭于韦庄镇附近这一带,张家城有很多种植油菜的人家,因为是自己家乡的人,收购价格会比其他村子的少一些,张老头骡子车的铃铛在街上路上响着,把晒干的菜籽拉到党家塬的榨油作坊,换来的油拉到附近的个个村里卖。党家的杀猪作坊的伙计,北酥酪开砖厂的伙计们,醍醐雷家木工作坊们,南酥酪做豆腐的癞头,张老头都认识也都与他有利益往来。张老头不光拉着“药”拉着菜籽油,也会带一些琼锅糖,老糖和小孩子喜欢玩的小玩具,有时也收一些麻钱,手串,以供自己把玩,与有钱人卖药的过程中他眼见过他们会盘手串收藏古董,他也学着样子盘,在鼻头蹭。家里老伴做的醪糟也让他带着卖,也有老伴做的酵母,酒曲。张老头的骡子车不再是当年那个只拉人的车了,俨然成了一个小卖部,谁又能想到这骡子车曾经见证过一个纯情少年的爱情。以后的日子老头给他弄了个拨浪鼓,一旦到了村子里就一摇拨浪鼓孩子们就出来了。女孩子喜欢的跳绳,发卡,男孩子喜欢的木头车车,木头西游记人物,还有各种糖。女人们买油,买盐,男人们买药。张老头所到之处是那样热闹,有趣。
党强一点点长大了,党泰也出生了。高要渐渐代替了刘东的工作,他是一个杀伐果断的人,他不像刘东那样唯唯诺诺,有一次一个街上混混来党家作坊闹事,赖着怎么也不走,抓起卤好的猪头肉就吃。高要问你给钱了没有就吃,混混说他在韦庄镇吃东西从来就不给钱,你去问你丈母娘,她娘家在街上卖油条、油糕,我去吃的时候,她们问我要过钱吗!油条、油糕又能值几个钱,他们不愿意和他计较。而高要不是这样的人,他一手提着混混的衣服,就要往外赶,混混手拿着一个猪蹄照样啃着,死皮赖脸的又回来。高要把混混惹怒了,他把桌子上快要凝固的猪血打翻在地上了,血块血液流了一地,很凄惨。高要拿起一个顶门的木头杠子就朝混混身上打去,脑袋都打破了,猪血和人血混在了一起。高要喊着报警吧,让警察来处理,警察知道这是韦庄街上有名的混混,经常混吃混喝,即使是高要手重打了混混,警察也不追究高要的责任。高要每天忙于杀猪、卤肉的工作,说话很少,但能看见他一脸的杀气,很难有人亲近。刘东可能是卑微的想融入别人的圈子,但是高要确是杀猪圈子的领导,有这样一位不怒自威的人压阵,往日里散漫惯了的伙计们一见到他行为也有所收敛,尽管高要不打人,但好像不听话也会打人一样。张老头把驴车停在党家杀猪作坊门口,伙计们远远得听到骡子车的铃铛响,紧接着拨浪鼓响就知道张老头带着“药”来了。杀猪作坊里常年炉火旺着,三个两个熟练得把铁丝插进炉火与铁锅的缝隙里,铁锅上烧着给死猪脱毛的开水,开水翻滚着。等到铁丝烧红,只见一个伙计熟练的把一块钱卷成吸管样子,自己吸一口然后递给旁边人,伙计们三口两口的也吸起来,吞云吐雾之间仿佛置身于天宫,头顶烟雾缭绕,张老头闭上眼睛吸了一口空气,空气里全是“药”的味道,味道很窜鼻子。
张老头走街串巷的,算一个跑江湖的,一到谁家门口,就问人家吃过饭了没,能不能给自己弄点吃的,好赖饭不计较,吃饱就行。他是个吃百家饭的人,头顶没有头发,四周却很茂盛,眉毛浓浓的长长的,别人说老头是个长寿人。小孩子们喜欢这老头,因为他车上老有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老头也喜欢孩子们,家里老太太不能生养,家里待着没意思,所以老头喜欢外面多过喜欢家里面,家里曾经在下雪天捡了一个女孩,把孩子养到成年,女孩找自己亲生父母去了,再没有回来。与其每天待在家里大眼瞪小眼,还不如自己出去跑跑,虞美人盛开的在自己家后院的事,花开之后是非常美的,但是这美丽的景物也只有他能欣赏。因为并没有人见过虞美人,也没有人知道烙烙是如何制作的,关于这朵美丽的花,仿佛是和欲望,金钱联系在一起的,还好它没有在韦庄这片土地上掀起很大波澜。毒品把人性中的恶无限的放大,人们亲近它爱它,意志却被它摧毁,它把人的正常生活打乱。
张老头像一个摆渡者,游走于人世间,游走于人的欲望之间。仿佛这里是天堂又是黄泉,黄泉路上开满虞美人,在尸骨上开出美丽的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