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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看书 > 其他 > 韦庄围庄 > 第17章 消渴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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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们一天天长大着,党二平时忙碌着柜台上的事,是自家的会计。党要听人说在尧头镇上勘测出了煤炭,火车把一车一车的河南人拉到尧头镇上。党要和摆渡人张老头同时看到了商机,张老头的一个同村人是在尧头窑里给人家做黑瓷的。过年的时候,韦庄这一带人要蒸条子肉,蒸肉用的碗,就是产自这一带的。每到年前,摆渡人的骡子车上就会捎带拉些蒸碗用的碗和来自蒲城的一些鞭炮,来到韦庄街上卖。去尧头镇会路过蒲城,摆渡人就捎一些鞭炮卖,这些都是小孩子的心头乐,大人们大多关心油价和碗以及“药”,因为经常去尧头镇,勘测煤炭的消息自然也是摆渡人张老哥告诉他的。高要管理人是把好手,但他的投资意识不太高明。他认为尧头镇未来一定是县城重点发展的地区,澄城县的教育资源以后一定会落在尧头镇上,大量的外地人的到来一定会促进这里的发展的,这里更加会大量的开设学堂,他想着因为煤炭带来了人,而且是海量的人,大量人来了肯定会又生出大量的人,子子孙孙无穷尽也,这里将来一定会成为澄城县重点发展的对象。于是他就想在尧头买房,不要多豪华,至少有一个临街的商铺,至少是一个大院子。商铺以后可以卖猪肉,即使自己先不落脚尧头,商铺也可以租赁出去挣租金,大院子里至少有几间大窑洞,自己如果先不来尧头镇发展,可以把院子里的房租出去,给那些外来的人住。以后的一个经历,更让他的这个落户尧头的想法更加深刻。

韦庄镇上的地基本上是种一些玉米,红薯,谷子之类,主要和人们的一日三餐挂钩。有时也分土地分村,各村不同。张家城种油菜的多一点,临皋种黄花菜的多一点,业善一带果园和葡萄架多一点。醍醐好多人养猪,所以玉米多一点,南酥酪的癞头家做豆腐就会种一些大豆,这些小的人的因素结合着自然的大因素影响着这片土地的耕种情况。镇上的郎中小韦,他在韦庄镇附近是买不到药材的,平时卖药材就会跑到尧头镇这一带,这里人家多种药材,他会跑到这里收药材,雇人装车,拉回去炮制。因为他的价格合理为人和善,所以就交了很多朋友。村里有人生病,也会跑到韦庄找小韦看,实在跑不动的就去请小韦过来看,说是小韦其实也三十多了,因为他父亲别人都称老韦,所以就叫他小韦,我们这边把小叫作碎,所以口头上是碎韦。韦庄镇上的人只知道碎韦割痔疮割的好,并没有多跟他亲近,基本上都是病人和患者的关系,他扎针扎疼了别人喊他就是碎韦,他把别人的病治好了别人就喊他韦先生。但是对于尧头镇上这一带人,是非常喜欢韦先生的,因为他不光自己收药材,他还联合自己姑妈给这些药农联系买家。自己也代加工,夏天天气好,不晒粮食了,他就把村里的场地利用起来晾晒他们收的草药。一部分自己铺子里用,一部分卖给贩子,所以他不光看病胆大,也有一些赚钱手段。对于尧头这边的人来说,只要是韦先生来了,就等于是财神爷来了,韦先生来收药材,有的人家给买好洋烟,好茶,有的知道韦先生爱喝两杯,有时也会给他准备些西凤酒,韦先生跟他父亲一样是个干净的瘦人,有点驼背,身上没有什么肉,平时爱戴一个石头镜,老远看不清他的眼睛,凑近了看还行。韦先生平时在家不太张扬活得很低调,对于韦庄镇上的小孩来说,一进先生的铺子,就闻到一股子中药味,一闻到中药味就令人害怕,害怕先生割他的肉。先生会割痔疮大家都知道,其实还会针灸,能治疗轻微的面瘫。小孩哭闹不止有人说孩子气性大,往往晕厥过去,请到先生的这里,先生狠掐孩子虎口,一瞬间孩子就恢复了;有的孩子胳膊的钩搭掉了,也就是现在说的脱臼了,先生稍微一捏也就好了。有小孩发烧多日不好,又不能用猛药,只能来请先生看,先生先是给孩子手指脸放放血,然后把孩子的手心从大鱼际顺时针揉揉,脱了小孩子的衣服,从孩子的脊椎骨自下而上连着捏一捏。在中医的世界观里,人体是个自然联系在一起的,自然界里有河流,河流有支流干流;人体也有两条大河流,任督二脉,武侠的世界里经常能听到谁打通了任督二脉修成绝世高手,人体上至少有三百多个穴位,这些穴位分布于个个支流干流之间,藏匿于人体的血肉筋骨之中。人体上最好找的是合谷穴,虎口处,捏起来酸胀,对小孩惊风、眩晕有奇效;最神奇的是阿是穴,中医讲痛则通,不痛则不痛,按着痛了先生问,痛不痛,患者说,啊痛,这便是阿是穴。先生继承了他父亲的口味,喜欢吃一些动物内脏,尤其是喜欢吃猪大肠和苦肠,苦肠切成片儿下酒很不错,关于制作大肠,澄城县以北的人家为长,最有名的就是尧头过事这边的麦子泡。有时韦先生也是座上宾,他不期待早晨的凉拌红萝卜丝儿,他独爱这边的麦子泡,他坐在长凳上晃着腿,嘴里砸吧砸吧着唾沫,等着帮忙的把麦子泡端上来,先白嘴吃一口大肠,再把馒头泡到碗里,一层红油渗入馒头里,一筷子一筷子把凉粉,豆腐,吃到嘴里,最后把煮好的麦仁倒进嘴里,麦仁很弹牙。

之后的日子,党老爷子左眼皮开始耷拉起来,怎么也睁不开。党二以为父亲受了风寒,给父亲煮了点姜汤喝了几日,仍然不见好。外甥女听闻舅舅生病了,抱着孩子过来看他舅舅,老爷子见孩子一个劲得看他,就说:看什么看什么,是不是看我和你不一样了,我的一只眼睛睁不开了。外甥女给舅舅建议,不行的话就去找先生看看。于是就领着父亲来到韦先生的铺子,中医的治疗先是望闻问切。韦先生也不知道从哪来要来了一身白大褂,双手插在衣兜里,退了墨镜换上眼镜,手上带着白橡胶手套,一手拿一个小手电筒,一手把老爷子的眼皮扶起来,看了又看,端详了又端详,问老爷子,能看到光不,老爷子说可以可以。先生号了号老爷子脖子上的大动脉,眉头一皱,若有所思。先生把老爷子的眼皮用医用胶布粘起来,让老爷子的左眼强行睁开,伸出手指在空中比划着,让老爷子的左眼跟着手指比划的方向看,先生念叨着,眼珠子没问题呀,眼皮咋就睁不开了。先生怀疑老爷子眼眶周围肌肉麻痹了,让老爷子使劲眨眨眼,观察观察左眼和右眼的活动差异,观察了一阵子了,发现差异其实并不大。先生问老爷子最近干啥活了没,党二说最近家里的活有人照顾着,老爷子很少再过问作坊的事了。老爷子又说可能是哪天和掌柜的也就是孩子她妈闹事呢,脸撞到门上了。还说可能是有一次他去作坊闲转,被已经放完血的猪准备刮毛时猪挣脱了,猪把它拌到了,苟延残喘的猪一个劲的撞他的脸。先生说可能是外伤,让回家用冷毛巾敷敷。过几天还不见好转,老爷子又自己跑来了,说是这只眼睛睁不开,一只眼睛看东西眼前有点晕,时常站不稳。先生又原模原样再来一边,问了同样的话,老爷子还是说可能是和掌柜的吵架撞门上了,或者是撞猪上了,我给你开点药你回家自己煮着喝,先喝几天看看。

母鸡一只,

红枣一把,

黄芪一两。

炖一个半小时,与米酒服下。三天为一个疗程。三天后还不见好转,老爷子再来时把石头镜都戴上了,说是嫌别人说他一只眼。先生问感觉咋样,老爷子说味道不错,就是感觉有点像坐月子吃的东西。先生说就是坐月子吃的,营养跟上了可能好的快一点。在别人还在为吃的问题发愁时,党家已经一天两顿可以吃上白面了。党老太太做饭是把好手,每天变着花样得为家里人做面食,什么蒸馒头、蒸猪油渣包子、搓麻食、酿皮、摊煎饼、煎韭菜盒子。老爷子最爱吃油泼面扯面和臊子面。油泼面好做,调料也简单,只要有葱、辣椒面、陈醋、酱油、盐就行。臊子面比较麻烦,需要炒臊子,用肥瘦相间的猪肉丢进热油了,油不能放太多,炒到变色,放入葱花和业善产的面酱,将肉里的油炒出来就行。吃的时候最好是锅挑儿,不要过凉水,挖一勺臊子,趴在凳子上,一手挑面,一手拿一根蒜苗,一口面,一口蒜苗,简直香得吞了舌头。经常能看到老爷子坐在厨房门口的门槛上吃面,面前放一个小凳子,碗放在凳子上。到了冬天地里收获的南瓜,老太太把它们和红薯,土豆,白菜一起放入地窖里。冬天家里经常吃炝锅面,用的是从摆渡人张老头骡子车上买的菜籽油,把肥肉,南瓜、土豆、白菜切丁,放进油里一炒,放上花椒面,盐,炒熟之后加水再把切好的旗花面放进去,开锅之后一人一碗,有菜有汤有饭,吃下去热热乎乎的很舒服。寻常百姓家只有到了快过年的时候才做蒸碗,炒八宝辣子。而党家杀猪,从来不缺猪肉,平常日子也会做。蒸碗就是蒸条子肉,把猪身上上好的五花肉先用凉水冒了,把肉里的脏东西冒出来,然后丢入调料水里,煮个八分熟,捞出来把水控干净,肉皮上抹上上好的槐花蜜,烧一锅热油,把控干水抹了蜂蜜的肉丢入热油里,一瞬间猪肉皮就变成琥珀色了,捞出来一片一片的切好,肉皮朝下摆到从尧头窑买来的黑瓷碗里,上面盖一层油炸豆腐,豆腐不够的人家还会把红薯切成条炸了代替豆腐,上面再浇上煮肉剩的调料水和着从业善乡里买来的面酱,撒上几颗八角,几颗生蒜,放蒸笼里蒸了。蒸碗一碗通常是九片肉,横着七片纵着两片,因为那时的人请客吃饭一桌子基本上是九个人,每人能分到一片,白馍里先夹一层八宝辣子再夹一片条子肉,别提多美了。八宝辣子是用陕西产的秦椒磨成的面,配上酱油调料水酱的苤蓝丁,油炸豆腐丁,煮熟的黄豆炒的一种辣椒酱。平时这些美食穷人只有到了过年时才能狠下心来做,而党家平日里吃饭也每顿翻一个蒸碗,浓油赤酱得夹馍最美,平时普通人根本没有配菜,最多也就一碟油泼辣子,夹馍吃面条也是重要佐料。或许人生来就是条贱命吧,不太能消受大量的好东西,普通人缺衣少食的却不太生病,这些有钱的不缺嘴的富人却经常生一些怪病。或许老天爷把人捏出来就是让他们受苦的,一辈子磨难却能挺过来活得长些,享太多福的人却经常害病。

党老爷子三番五次的跑来先生这里问诊,是因为他也开始惧怕死亡了,他放心不下自己的奋斗了一辈子积攒的家业,其实人也是空着手来的,最后也是空着手走;人幻想着阴间和阳间一样,先人死的时候后人把大量的用纸糊的家具,仆人烧掉,希望到了阴间也可以享受。他越想越怕,便想尽快把眼睛治好。后来韦先生说他可能是轻微面瘫,就让老爷子在自己铺子里扎几天针灸,就这样扎了十几天,眼皮稍微能睁开一点,但仅仅是一点,回家之后他让女儿给他买了一些白胶布,每天把眼皮贴住,这样看东西能好受一点,不会太眼睛晕。再后来针灸加按摩也做着,家里鸡汤也喝着,油泼面,臊子面也吃着,眼皮子又耷拉下去了,彻底得耷拉下去了,而且有时候站起来还晕,老是饿,饿了就像吃口甜的,于是就把白糖当零食吃当药吃,头晕了就赶紧吃口白糖,饭量貌似大了但身形却日渐消瘦,而且老是口渴,经常半夜起来给自己烧水喝,有时候家里老太太蒸了馒头的水他也要喝,好像是喝不够,半夜还老是起夜。眼睛睁不开老爷子木乱的老是发脾气摔东西,经常和老太太吵架,老太太说他不心疼东西,这都是钱买的呀,把他买的话匣子都摔坏了,听不了秦腔了,也没心思管鸟了。

韦先生经常跑到尧头这边贩卖药材,看见了尧头镇开了一间西医诊所,于是就给大夫描述了一下党老爷子的病情,老大夫说可能是老爷子得了糖尿病,但是具体是哪一类,还需要化验辩证。韦先生也同意西医的诊断结果,因为自己觉得党老先生有点像中医所说的消渴症,但是眼皮睁不开自己诊断可能是轻微面瘫。随着陕西工业煤炭行业的发展,政府财政收入日渐增多,韦庄镇开始把老城墙推倒,在旧城的基础上修起来马路,从南到北,从南可能通到云南,从北可能通到北京,叫做108国道。同样给茨沟上也架起了单边桥,从韦庄通往澄城县的路开始缩短了很多,因为不用翻沟了,街道上也开始跑起了大轿子车,省里来的矿物勘探队,一路北上勘测出来了从尧头到韩城的煤炭矿产带。从韩城通往西安的运输铁路也开始修建了,煤炭去了城市,开始给城市里发电,慢慢的发电厂也在个个县城建设起来。这里有现成的煤炭,当然发的电也供给到个个村镇了,这几年韦庄镇也通了自己县城发的电,国家有电了,石油工业也搞起来了,话匣子里经常报道陕北发现了巨大油田,这样我们国家的汽车行业也开始发展起来了。电力的到来,医疗水平也提高了,尧头医院里也引进了国外的血管成像技术,医院里也有了实验室,开始做人体病理实验,能够通过临床表现分析糖尿病的类型。在韦先生的推荐下,党二小姐带着党老爷子也算是坐上汽车,他们算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到了尧头医院,一通化验以后,主治大夫分析老爷子是糖尿病,他不属于胰岛素缺乏,他属于胰岛素受体有问题,就是说身体里能产生胰岛素,而且也够,就是没用。主治大夫变通了一种说法就是,胰岛素就是一把钥匙,它能带着血糖打开细胞的门,只要血糖走进细胞了,糖分就被身体吸收了;但是老爷子的钥匙突然被谁换了,再也打不开细胞的门了。所以吃下去的东西身体吸收不了,就立刻排出去了。血液里的血糖浓度过高就把血管末梢拥堵了,堵在了眼皮上眼睛就睁不开,堵在了脚上时间一长脚趾头就烂了露出骨头来。大夫给老爷子开了药,让老爷子每天记得喝药,但是老爷子经常忘记喝药,大夫让老爷子要忌口,多吃一些荞麦粗粮,但是老爷子一辈子养成的饮食习惯怎么能轻易改掉呢!!!老爷子最后死了,脚趾头死之前都被腐蚀完了。

老爷子走的很体面,很风光。酒席上依旧出现了蒸碗、八宝辣子,各种肉食,凉菜,鸡鸭鱼肉。宾朋满座,依然像老爷子生前那样大快朵颐着,人死了只有家里人悲痛,外人权当是一场狂欢,一场饕餮盛宴。高要因为见到了尧头先进的医疗条件,认准了要在尧头买房的信念,老爷子死了他的这个信念更坚定了。摆渡人张老头来送了党老爷子,赶着骡子车来的,骡子在坟前也流泪了,摆渡人给老爷子坟上添了把土,把老爷子生前的话匣子修好了放进了棺材里,顺便给老爷子烧了一个纸做的电视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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