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子尧入长安殿时已是翌日巳时,只因那日孟昌黎昨日送他回府之时定下的规矩。若想入宫须得过了巳时,酉时出宫,否则便不准相见。
更是定下了那些须得以礼相待,莫要情之一动便也不管不顾的话来。
为了见到孟文君,容子尧便也都一一答应,因此,下了朝换了衣衫他便急急的往长安殿赶。
当他踏入内殿的时候,孟文君已然起身,今日的她一袭青衣袂,坐在炉火边取暖,眉眼间尽是淡然清浅。
见他入内,端砚便也取下他的大氅挂着。
容子尧的伤虽然好了许多,可那双腿走起路来却也缓慢,因此便也有几分蹒跚。落坐下的那一刻,他却也浅笑。
“你的身子可好些了?怎的今日下榻了?”
“只是受了寒…穿的暖些,又喝着药,便也觉得还好…我知你今日定会来,我便也早早起来装扮一番,坐在这里等你”
见他二人开始相谈,那端砚便也引了其他宫女缓缓退下。顷刻间,便也只剩下他们二人四目相对,那眸光里的情愫便也不言而喻。
一月未见,心中便也有万语千言想要说与他听,可偏偏此刻孟文君望着他,却也没了言语。只是那般浅浅的笑着,似乎一切便也清晰一般。刹那间,那心中愁苦便也消散不见。
下一刹,容子尧却也只是伸手将她的手紧握,而后满目温柔。
“答应我…以后莫要伤了自己,你这样我会心疼,你若是有何不悦,只管告诉我,哪怕打我骂我都好,莫要伤了自己”
他的言语温柔清浅,似那春日西风拂过面容,刹时间便也将一切欢喜送到她的面前。两情相悦,本就是一件好事,如今得此真心相待,却也平白添了许多欢喜。
当此时,孟文君却也只是浅笑着点头,一时间竟也不知说些什么。
沉默了片刻,她也才浅浅道“我为你弹奏一曲吧…我曾为你作诗一首名唤《轻罗怨》…今日得空,且让我唱与你听”
“好…只要是你所奏,便是最好的”
是了,只要是你…哪怕只是不言不语静静看着也是极好的。
一语落,孟文君便也起身捧了箜篌,为他弹唱一曲《轻罗怨》,而容子尧手中握着的便也是那张写着诗作的纸,只见上书——
轻罗小扇长安殿,流萤半载昭阳怨。长门难掩美人泪,晓暮薄衾候君看。朱砂遥望良人眼,斜倚熏笼幽咽难。与君共执青龙笔,会向玉枕瑶台欢。
看罢的那一刹,容子尧的眸子里竟也多了些许疼惜,世人皆道男儿相思苦,如同刺骨寒冷一般,如今看来女儿家的相思亦苦。可纵是如此,却也令人不忍放下。
日日相思,相见于梦,便也是上苍垂怜了。
那日在郊外她躺在自己怀中睡着,那日与她一同作画的情形,过往种种便也时常萦绕在侧。共看繁星也好,同赏百花也罢,从未敢忘。
见他沉湎,孟文君便也浅言“子尧…如何?可曾入你心里?”
言语间,孟文君便也抬眸望着他,当此时,二人已是四目相对,眉眼间皆是爱意。
下一刹,容子尧便也缓缓起身,走到她的身边,而后将她扶起,坐在炉火边也才开了口“你所作自是极好的…情真真意切切,曲也甚好”
“我也曾为你写词一首,名唤《一剪梅·相思结》”
“内容如何?快吟来听听…”
孟文君言语方落,容子尧便也望着她痴笑。
“急什么…这便为你吟来…十里长亭一雁愁,坐看庭芳,又添新酒。慵姿束腰无人应,花落无言,疏淡一舟。”
吟词至此,容子尧便也停了下来,只因此刻孟文君的眸子里已有些许低沉。
这般低沉模样,却也令他心疼不已。下一刹,他便也是一声轻叹。就连开口所言也变得有几分慌乱了“君儿你…可还安好?”
“无妨…我不过是这首词有些悲凉罢了…下阕呢?快些吟来让我听”
闻语,容子尧便也伸手拉过她的手,紧紧握住,而后缓缓开口“这下阕便是…明镜非台不知秋,憔悴满色,却又无处。此情无消驻心头,人泣无寂,偏上西楼。”
“倒是与李清照的词颇为相像…”
孟文君言语方落,容子尧却也松开握住她的手,而后将自己的凳子往她身边挪了挪,随即便也伸手将她揽抱在怀。
“我知你喜爱李清照与周邦彦的词…便也看的多了些…因此便与他们二人有些相似…更何况…相思之意亦相同”
幽幽言语落地,容子尧便也将她的手轻轻握住…而孟文君此刻却也是笑靥如花…相思之意亦相同…自己又何尝不是呢…这番情愫非得相见,也才稍稍减了些许罢了。
一想到容子尧相看自己喜爱人的诗词,她便也更觉欢喜…李白的诗文也好,李周二人的诗词也罢,都是她的欢喜,如今亦成了他的。
也许,这世间心悦之人便都是爱对方所爱,想对方之所想,急对方之所急吧。
容子尧与孟文君二人在殿中坐了许久,用过午膳后,便又在内殿里相谈甚欢。
所言也不过是过往种种,夹杂着几分对来朝的期许罢了。相谈了许久,二人便又聊起那些诗词歌赋来…见他们二人相谈,端砚便也退下。
许久未见孟文君这般欢喜,因此殿里的人也都识相的离开,给他们二人独处的空间。
至酉时,用过膳食,容子尧便也要离去,只是孟文君的眸光里却满是不舍,他竟也不忍。
孟文君紧紧拉住他的手,丝毫不肯松开,任他再三劝说也还是不肯。
当此时,容子尧却也满目疼惜,而后低沉道“君儿放手吧…我这便要出宫了…如若不然…只怕又会惹陛下动怒”
闻语,孟文君便也觉他所言极是。故而缓缓的松开了紧握他的手,就连那笑意也凝结在面,眸子低沉,好似顷刻间便是万般低沉一样。
沉默片刻,她也才低低道“那就让我送送你吧…”
言语落地,她却已上前卸下青色大氅为他披上,而后又为自己披了件桃花色大氅,而后拉着他的手往外走去。可踏出内殿的那一刹,容子尧却也解开她的手。
至此,孟文君便也只是跟在他的身侧,随着他的脚步一同向前走去。
彼时分,雪已停了,只是那道路两旁的积雪也还在。黄昏的氤氲映照在那雪上,竟也不由得生出一番美意来。因此,孟文君望着那些雪便也出了神。
想来,当如那诗文中所说,他该在前面,我跟在后面…这般随着他的脚印看着他的背影上前,日后回想起来亦是一番美好…我跟随你的脚步,走你走过的路,甚好。
见她沉闷不语,容子尧却也侧眸望着她,满目疼惜道“你不是来送我的吗?怎么一句话也不说了?”
一语出,孟文君也才回过神来,她望着心仪之人,却也是忍不住的浅笑挂在面上。想来,他也是不知的,不如告知于他,也好跟着他的步子…
见状,那容子尧竟也抬臂,而后为她抚弄被风吹乱的鬓发。随即便也笑道“傻丫头…又在笑什么?不妨说来听听”
“你在前面走着,让我跟在你身后便好…”
“此言何意?”
恰时分,容子尧的眉目间尽是疑惑不解,可那嘴角却也微微上扬,带着些许笑意。
这丫头…又在想些什么…且看看她怎么说…
见他这般模样,孟文君便也一声浅笑,随后上前推着他踏在那雪上。
“你只管走你的便是了…我想跟在你身后看着你走…”
我要走你走过的路,看你看过的景致,如此也不失为一番另类回忆。
至少…我的眼里都是你,再没有旁人…倘若日后分离,我也好记得今日与你走这一遭…只可惜,我终究是不敢说与你听,只要与你一同踏这大地,便是极好的…
孟文君心里虽是泛起了嘀咕,可她却也紧紧跟着他的步子缓缓向前…只是他啊,却也是三步一回首,满目疼惜。
行至宫门口,容子尧便也停了下来,而后满目宠溺的望着她道“我的好公主…天寒地冻的,送到这里便是了,你快回去吧…定要顾好自己,莫要着凉了”
这般言语落地,孟文君便也上前走到他的身前,而后紧紧握着他的手。
“如此说来…你还是要隔三日方才入宫一趟吗?”
下一刹,容子尧竟也顾不上一旁的宫女宦官,索性伸手将孟文君抱在怀里,而后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低低道“我的好公主,你只管护好自己便是…每隔五日我便入宫来看你”
言语至此,他便附在她的耳边,低低呢喃“记住我与你说的那些话,不要轻信旁人,更不要轻易出宫…若是非要出宫,定要带上沈青衣”
一语落地,容子尧便也捧着她的脸,一吻落在她的额间…而后坐上马车,扬长而去。望着远去的马车,孟文君便也大喊道“莫要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是了,莫要忘了答应我的事,时时想我,梦里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