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清芳气得简直要爆炸：“我看你们为她几句话，花五两银子去买块石头，才是真愚蠢呢！”
“姑娘此话差矣！”一个富商鄙夷地看她一眼，大声道：“且不说今日是为灾民募捐，便是只冲着这位姑娘这番话，我也愿买下这块石头。”
“想我经商数十年，若不是广大顾客支持，何来我如今这般富贵？这块石头我要将它陈列在店里，时刻提醒自己勿忘父老乡亲！”
嘿，义卖会拍卖了块臭石头，这条消息一传开，谁不想来瞧瞧这石头？
花上薄薄五两银子，不但能揽客，还能买个好名声，这笔生意他不做才傻哩。
梅清芳妒得眼眶都红了。
不，为什么，这群人都疯了吗？！
可此时梅清竹已经走到李老夫子跟前。
李老夫子正问着她：“姑娘，你是国子监的学生吗？何以为老夫说话？”
关键是还把他的话全说了，他都没有发挥余地了。
梅清竹摸摸鼻子，向李老夫子行了一礼：“学生无福得入国子监，但心向往之久矣。”
“因此今日路见国子监义卖，就忍不住驻足观看。难道我不是国子监学生，就不能为国子监说话吗？”
她说这番话，的确目的不纯，不过，说的却也是她的心里话。所幸众人反应也很热烈，想必也算达成了调和民众矛盾的目的吧。
李老夫子捋了捋山羊须，点点头：“很有想法，很有识见。你在哪里读书？”
“学生是忠顺侯府庶出五姑娘，在家中学习。”
梅清竹顿了一下，慢慢道：“其实，学生仰慕国子监久矣，每每见到家中嫡姐从国子监下学归来，都十分羡慕。方才那番话，其实也有私心在，因为那就是我的心里话。”
“...请夫子宽宥。”
李老夫子将老眉一斜：“你也想来国子监？”
“是。”
梅清竹抬首直视李老夫子，毫不掩饰心中渴望和不甘。
那双眼眸清可见底，看着她的眼睛，不知怎地，李老夫子忽地忆起自己当年高中状元，被族中嫡系嫉妒排挤的时候。
他也并非家族嫡系，而只是旁支嫡子。她这样的不甘，他也经历过。
他沧桑地笑笑：“梅五丫头，你可知，我朝国子监自来就没有录取庶女的先例？”
“事在人为，祖宗之法亦可变。若因为死守先例而错失人才，这种先例又有何意义？”
“你的意思，你竟是个人才了？”李老夫子语调一高。
梅清竹毫不畏惧，浅浅一笑：“学生一介女子，不敢妄言，但夫子尽可一试便知。”
“好，好！”李老夫子连叫了两声好，激赏道：“才华可嘉，勇气可嘉！”
于是当场就令人取来笔墨，刷刷给她出了一道题。
“这一题，你回府好好写，写得好，老夫便保举你入国子监。”
梅清竹双手接过试题，向李老夫子深深一拜。
太好了。
只要进了国子监，她就能结识更多人，为自己扬名，一步步脱离江如玉和梅根顺的掌控。
梅清芳在一旁瞧着，气得嘴角都快抽了风。
这个该死的梅清竹，她怎么真就挤进国子监了？！
她有什么好的，不就是几句嘴皮子功夫么？！
早知如此，那番话自己也能说啊！
她扭身凑上前来，挤出一脸谦恭：“学生梅家三娘，见过先生。先生...学生亦是梅府庶出女...不知，不知能否也...”
李老夫子花白的眉就微微蹙起：“国子监定例在此，你妹妹才识出众，老夫才放宽条件，并非任何人想进都能进。”
方才梅五姑娘在人群中侃侃而谈，她这个姐姐可在一旁不停地拆台，别以为他看不出来。
这等无才无德之人，他们国子监才不收呢。
“夫子，”梅清芳眼中就涌出水汽：“学生亦有求学之心，夫子为何不给学生一次机会？学生亦可证明自己的才学...”
“哦？”李老夫子不温不火道：“那我便考考你，不患无位，患所以立，如何解释？”
梅清芳瞪圆了眼，嘴皮子讷讷翕动，一张脸涨得比猪肝还红。
这话出自四书，她依稀还记得。可具体是四书哪一部，她忘了！
她们庶女平时只在家学读书，家学夫子本就不大管束学生，她自然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又何曾认真学过文章？
“这，这，是，不怕，怕，怕...”
“不学无术。”李老夫子重重摇头，看向梅清竹：“你说。”
“是。”梅清竹叹息一声，温声道：“三姐，此话意为不必担忧有无官位，应担心缺乏与之匹配的才能。夫子的谆谆教诲，你我当牢记在心。”
缺乏与之匹配的才能？
这不就是明晃晃的说自己不配吗？！
梅清芳气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猛地一跺脚就跑了。
梅清竹掩下眼底讥讽，屈膝向李老夫子道歉。
道过歉，正要返身回马车，却见那给她说过话的青年公子迎上来，折扇一开，笑容款款：“这位姑娘，在下内阁黄学士府上黄三，敢问姑娘高姓？”
梅清竹退后半步，声音温和：“区区贱名不敢污公子尊耳，萍水相逢，何劳垂问，小女子告退。”
说罢自抽身离去，倒惹得这黄三公子望着佳人背影恋恋不舍。
梅清竹走到马车边，并未看见梅清芳。
蹙眉将视线一转，一个人落入视野，她微微一僵。
萧珩。
那是一辆再寻常不过的青布马车，停在满城遍植的枫树下。
初秋的枫叶渐渐沁出红意，他卷起窗帷，面前一位豆蔻少女正与他说着什么。
而他正远远望过来，隔着少女和来去匆匆的行人，看着她，远远地，微风轻卷起飘荡的红叶。
梅清竹定了定神，抬步走去。
“殿下...”梅清芳柔弱的声音顺风飘来：“求殿下勿要看低我五妹，五妹一定也并非有心抛头露面，乱出风头...”
“殿下，您，您在看什么？殿下...您在听我说话吗？”
下一刻，梅清竹似笑非笑的声音响在背后：“我在乱出风头，那么三姐在做什么？”
“你！”梅清芳气红了脸，回头死死瞪她一眼，再转头去看萧珩，眸中就漾起湿意：“殿下，我...我分明是好心...”
萧珩收回视线，眉目冷淡：“梅三小姐与那位梅二小姐，真不愧是姐妹。”
梅清芳这下真要掉泪了。
她可没忘记梅若卿才挨了家法不久！
殿下这话，不就是说她和梅若卿一样吗？！
“殿下，我没有...”
“还用本殿说第二遍？”
梅清芳又臊又气，呜咽着提裙扭身就跑。
凭什么，凭什么人人都不待见她，梅清竹这个狐狸精到底有什么好的？！
梅清竹暗笑了笑，摸摸鼻子，抬起眼，正落入萧珩墨玉似的眼眸。
他微微一笑：“五小姐今日言辞很精彩。”
“殿下过奖了。”
“与那日在本殿面前坚持己见的模样一般无二。”
他眉眼隐约带笑，似夜月浮动云间，看得梅清竹垂下眼眸。
那日她坚持要国子监夫子主持义卖会，如今她又前来，还为自己拿到了国子监试题，他这是看破她那日的真实用意了。
没准当时他就已经看破，却还是依了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