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好道:“臣女谢殿下相助之恩。”
他修眉上扬:“只是这样谢吗?”
“殿下要什么谢礼?”
她微微抿唇,垂落的长睫像把锁链,倒将他看笑了:“好了,我只是戏语。你也出来久了,回去吧。”
梅清芳怕是已经等久了,孤男寡女在路边说太多也的确不合适。她松口气,行了一礼,就要转身。
他又道:“对了,那黄三公子,离他远一点。”
她一愣。他补充道:“他不是良善之辈。”
“...是。”她低声应了,转身而去。
刚一走开七八步远,身侧寒露就开始挤眉弄眼了。
“瞎想什么?”梅清竹瞥她一眼:“那黄三公子的确不是良善之辈。”
“主子,奴婢什么也没说,您解释什么呀?”寒露憋笑憋得腮帮子发红。
梅清竹唇角一抽,淡淡道:“你这半个月的肉没了。”
寒露:“......”
心碎了。
梅清竹带着耷拉着头沉痛悼念肉肉的寒露回到马车,梅清芳正掀开车帘,死死盯着她:“怎么,舍得回来了?”
“三姐说这话,是以己度人么?”梅清竹坐下来,轻拍裙角。
梅清芳两眼瞪得像蛤蟆:“梅清竹,你别以为攀上国子监便是什么高台盘了,你我同为庶女,你以为你能攀上他高枝吗?”
梅清竹笑了,懒得理睬她。
“梅清竹,说话!”
“狐媚子,你不就是仗着有几分姿色吗!你除了这张脸还有什么!”
“心比天高,还不是和我一样身为下贱!”
梅清竹撩开绣帘,看了会儿,扬声道:“停车。”
车夫应声而停。
梅清芳皱起眉:“梅清竹,你又去哪里?”
“买些吃食,三姐这也要管?”
片刻功夫,梅清竹去而复返,手里多了盒香喷喷的藕粉桂花糕。
糖糕乳白,上撒着黄澄澄的桂花末,莹如宝玉,溢出诱人的蜜香。
“三姐,这是福元糕点新出的式样,用老师傅珍酿的荆条蜜做成,这么小小一盒可花了我二两银子哟。”
梅清竹眼底幽暗,将这糕往梅清芳眼前一晃:“怎样,三姐瞧瞧,不错吧?”
“呵,的确不错!”梅清芳劈手就夺过来:“多谢孝敬!”
“诶,诶,三姐?”梅清竹惊声一叫,还想来抢,梅清芳已经大口大口往嘴里塞进去。
梅清竹眼中掠过冷笑。
半刻钟时分,梅清芳才刚吃了一半,梅清竹又令车夫停下,下车要买些纸笔。
梅清芳留在马车中,意犹未尽地吃完糖糕,咂咂嘴,心道梅清竹这贱蹄子口味倒是不错,下回路过福元糕点,她一定再买些来,过足嘴瘾。
正想着,空中传来一阵不妙的嗡嗡声。
梅清芳抬起头,眼前一黑,大团蜂子黑云般直压过来!
“啊——”马车里一声尖叫:“哪来的这么多畜生,啊——啊——”
话音未尽,嘴角早挨了一下,疼得她手脚乱挥乱舞,谁知越舞蜂群越是狂怒,顷刻间痛楚如暴雨袭来,排山倒海。
“啊——唔啊,不,滚,滚,滚啊——”
车内哭叫声惨烈无比。
......
一刻钟后,梅清竹回到马车,蜂群已经离去,梅清芳面皮紫胀得像头猪,糊满鲜血,已经奄奄一息。
见梅清竹过来,她眼底满是混同极度恐惧的憎恨:“梅、清、竹...你,你...别过来...”
话音刚落,头一歪昏迷过去。
“五小姐,救救小姐啊...”她的丫鬟伤势轻些,在一旁急得直哭:“好好的怎会有这么多蜂...”
梅清竹急忙唤人打水来为梅清芳清洗,眼底却并无半点意外。
上一世梅清芳嘴上刻薄,却不曾对她有过实际伤害,她重生归来,本是没打算收拾梅清芳的。
可梅清芳实在太烦人了,她没那个耐心惯着她。
这桂花糖糕乃荆条蜜所制,她买来时,顺手又在里面添了些路旁买的樱桃蜜酥碎末。
此处靠近外城,定国公府千金在附近养了些奇蜂,最爱荆条蜜和樱桃混合的气息。
方才下马车,她已经洗净了手,如今梅清芳脸上的碎屑也都被洗净了,她压根不怕梅清芳告状。
......
梅清芳回到侯府,苏醒过来,果然哭着要告梅清竹的状。
可惜,梅根顺一听那些蜂是定国公府千金养的,又得知梅清竹获国子监垂青,极有可能以庶女之身进入国子监,哪里还肯为梅清芳做主?
只将梅清芳活生生气晕过去。
寒玉苑。
“孟子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商君则言民弱国强,国强民弱,故有道之国,务在弱民。何也?”
梅清竹展开试题,心中先暗自感慨一番。
今天横心一赌,果然赌对了。李老夫子就喜欢敢说敢做的人。
所以连他给的试题也这样不拘一格。谈论百姓和国家孰重孰轻,算得上是议政了。身为女子,这样的题本不该她来答的。
李老夫子,这是真正将她摆在学子的位置来考校。
她不禁心中涌起一股无言的感叹,也为大梁有这样的儒士,为这样的儒士能为大梁所悦纳而高兴。
“霜雪,伺候笔墨。”
自古上位者无不以儒家民本思想标榜自己,可真正实施,却往往外儒内法,甚至有的还不惜用弱民之术稳固皇图,以致民生艰难。
不过她知道李老夫子绝不会赞同这种做法,正好她也不喜欢。
......
“好个为国之道,恃贤与民!”
堆满书的书房里,老先生摸着山羊须笑了一声:“惟行,你听这话,像不像你说的?老夫倒不知你何时收了个女弟子呢。”
天光疏淡,玉色锦衣的少年坐在一旁,闻言侧头,眸色一动:“好字。”
......
三日后,侯府便接到喜讯,梅清竹被国子监破格录取。
彼时梅清竹正听着内院的闲话。
“主子,老爷今儿发了好大的火呢。”
寒露掀帘子进来,拍拍胸口:“听说五姨娘挨了好一顿骂,说是浇花浇死了,竟被老爷当众斥责,还关了禁闭。”
“哦?”梅清竹从案头抬起头,沉吟道:“浇花?什么花?”
“便是老爷月前花大价钱买来,说要养着办赏菊宴的菊花。”
寒露道:“五姨娘这几日日日去浇花,谁知今天那花竟都死了,夫人请匠人来看,匠人说都是水浇多了,老爷一怒之下便罚了五姨娘禁足。”
梅清竹眼底暗光闪过。
她这父亲是世袭的忠顺侯,当年梅家老祖宗跟着太祖打过江山,才得了这世袭爵位。
梅根顺本人并没有多大才干,还贪财好色,除了她过世的四姨娘外,他房中还有四位姨娘。
这位五姨娘出身大族,长到八九岁家中犯事被查抄,沦落了风尘。因相貌美艳,出身不俗,一直卖艺不卖身,直到被梅根顺买下。
四个姨娘中,若问谁容色和宠爱能与夫人相较,也只有这位五姨娘了。
这两日梅根顺因李家之事脾气暴躁,这浇花的事,无非是有人故意让五姨娘触他霉头罢了。
至于此人是谁,除了夫人不做二人想。
“打听着夫人和五姨娘的动静,随时报给我。”
寒露怔了怔:“是。”
霜雪在一旁道:“小姐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