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方才您说的兴梁灾民一事,臣女略有拙见。”
话音未落,梅根顺强忍着怒气喝道:“五丫头,你胡说八道什么!朝堂大事哪有你一介女流的置喙余地,还不快下去?”
他这些女儿今天都失心疯了吗?疯了一个又一个!
先是纠缠着要堂堂皇子帮断家务事,如今更好,干脆来给殿下献计了,简直丢尽了他八辈子的脸!
“父亲,您何不听我把话说完呢?”
梅清竹淡淡一声,旋即转头朝萧珩道:“依臣女愚见,兴梁洪涝一事,如今棘手之处有两点,一是银钱不够,二是京中人和灾民矛盾加剧。”
“如从这两点入手,此事可望解决。”
萧珩微微颔首。
数月前兴梁突发洪涝,许多灾民涌入京城,户部虽拨下钱款,可洪涝久久不停,在京灾民日渐难以负担。
要继续负担,银钱支出太大,且灾民和本地人矛盾堆积,怨声日重。要遣返,洪涝却仍未停止。父皇将此事交到他手上,他必须圆满解决。
而眼前这个少女,寥寥几句话,便已说到了关键点。
他眸中就添了几许专注:“那么依你看,此事当如何处理?”
梅根顺看看萧珩,再看看梅清竹,只觉得脑袋不够用了。
八皇子可是朝中众所皆知的文韬武略,何时轮到一个小丫头给他出主意了,简直贻笑大方,他梅根顺到底造了哪门子孽生出这个蠢丫头!
梅若卿婉声低呼:“殿下,五妹足不出户,只恐难有高见呢...五妹,你快别胡闹了,你我女流之辈,岂可妄议前朝大事?”
梅清竹笑了笑,还没说话,萧珩不咸不淡开了口:“府上二小姐真是天真烂漫。”
梅若卿美眸一睁,眼中就添了泪意。
什么天真烂漫?这不就是在骂她蠢吗?
他,他竟说她蠢?
梅清竹却已经说开来:“依臣女愚见,殿下可考虑开个义卖会。”
“义卖会?”
“嗯,请京中王公贵族捐出宝物,再由有名望之人公开拍卖,取捐赠物总价最高的前百名,对买卖双方均予以厚赏,”
“如此,诸王公贵族自然会竞相捐物,各富商也会积极竞买。”
梅根顺听到义卖会还有些不以为然,听到后头,却沉默下来。
这个主意,还真不赖。
以成交数额大小来奖赏买卖双方,卖方必定争相赠宝,买方也会争相竞价,两相叠加,最后所得的金额,只怕会惊人庞大!
又听梅清竹道:“听闻定国公府朱家老太君即将过寿,想必寿宴排场必定不会小,这捐赠也一定不会吝啬了。”
梅根顺一惊。定国公府朱家乃四皇子萧玳母族,这话不就是赤裸裸地暗示八皇子,可以趁机狠宰政敌一笔吗?
抬起头,便见萧珩浅浅笑了:“嗯,我会考虑。”
梅清竹唇角扬了扬:“此外,主持义卖会的人选,臣女亦有推荐。”
“哦?何人?”
“国子监夫子们。”梅清竹娓娓道:“在民众心中,夫子们可谓德高望重。”
“若能让夫子们亲自主持义卖,同时举办诗会、文会,唤起民众对灾民的同情,则京中人和京外人的矛盾有望平息。”
梅清竹眼中精光一闪而逝。
她现在是个失恃庶女,父亲不疼,嫡母厌恶,有个祖母却也和没有一样,在这侯府,她没有任何依靠。
她必须尽快为自己争得立足之地,才有底气报仇。
国子监可是个好去处。
作为大梁最高学府,国子监名师云集,名门贵女贵子成群,是她走出侯府,寻求外盟最理想的地方。
可惜国子监并不招收庶女。
她若想进国子监,就只能剑走偏锋。
萧珩眸光微微含笑,如初晨轻风落在她脸上:“你的意思是,用夫子们的名望来调和民众矛盾?”
“是,殿下英明。”
萧珩却不接她这高帽子:“办法的确不错,不过本殿觉得,比起夫子们,孝王叔地位更尊崇,是个更好的人选。”
孝王?不行,孝王又不能帮她进国子监。
梅清竹立刻道:“殿下此话有理。可对民众来说,皇亲贵胄难免威严太甚,只怕倒是不如夫子们,更方便与他们打成一片了。”
萧珩唇边浮起微笑:“你的意思是,百姓听从夫子们,甚于听从皇家?”
梅根顺吓得腿一软,哐哐哐跪下来:“殿下恕罪!都是小女胡言乱语,微臣一定狠狠惩罚她,求殿下恕罪...”
“行了,”萧珩皱起眉:“起来,本殿没问你。”
梅根顺手忙脚乱爬起身,又狠狠剜了眼梅清竹。
梅清竹却不理会,只看向萧珩,声音平静:“殿下明鉴。常言道爱民如子,皇家之于民众,自然亦如父母之于幼童。”
“幼童犯错,父母能予以教诲固然好,可若用另一幼童去劝慰她,以平辈身份款款劝导,往往又更有奇效。”
“可这绝不意味着在幼童心中,同伴比父母更重要。”
“恰恰相反,臣女不建议孝王殿下出面,正是因民众对皇家敬意太深,如敬仰太阳,近之恐被灼伤,却又不可一日或缺的缘故。”
语毕,她长睫半垂,能感觉到他笑意越发浓烈的目光。
有那么一瞬间她只觉得他就要看穿她的心思,可最终他还是笑道:“好,那就依你的意思。”
梅清竹吁了口气,行礼谢过,寒凉的目光就扫过梅若卿:“此外,关于李府流氓一事,臣女斗胆,有话禀告。”
“你说。”萧珩道。
梅若卿满脸不可置信,肺都快气炸了。
方才自己告状,殿下抬腿就走,现在这个贱人开口,他就愿意听了?!
凭什么?!
“二姐的丫鬟方才说出,带夫人小姐们前来,目睹二姐被流氓追赶的人是我,这一点我不否认。”
“可我醉在二姐前头,压根不知二姐在那座院子。相反,倒是二姐明知李大小姐设计陷害我,却任由我醉酒被扶到客院,并未提醒我,更不曾阻止李大小姐。”
“其后,她明知我歇在西小院,还主动让流氓到西小院来。我只想问问父亲,二姐这等做法,真的合适吗?”
梅根顺一愣,下意识要问梅若卿,梅若卿立刻哭开了:“五妹,你这是在责怪我吗?”
“我得知李大小姐勾结流氓,吓都吓坏了,哪里还知道该如何是好,你怎能如此苛责我...”
滢滢泪水濡湿她羽扇长睫,如珠滚落。
梅根顺哪里舍得爱女如此伤心:“是啊,五丫头,此事都怪李家人,怎能怪卿儿呢?”
梅清竹心底冷笑。
重生一世,她这位父亲果然还和往日一样,一心偏宠着梅若卿母女。即便知道梅若卿放任李静云害她,也不会为她惩罚梅若卿。
可惜啊,梅若卿自作孽,缠着萧珩,将他留了下来。
方才她为萧珩出了主意,他总该多少给她点面子。她倒要看看,有萧珩这个外人兼八皇子在,梅根顺如何袒护梅若卿?
“父亲,我并未责怪二姐。”她目光划过梅若卿身后那个方才指认她的丫鬟,眼底暗光一闪:“只是二姐一向疼我,怎会突然如此无情?”
“我想,一定是这个丫鬟所挑唆。只怕她是收了李大小姐贿赂,父亲可要好好审她才是。”
梅根顺见是个丫鬟,暗道这好办:“行,这丫鬟多嘴生事,来人,给我往死里打!”
那凝雪骇得腿都软了,哭着求梅若卿,可梅若卿一心想自保,哪里肯救她?
哭着喊着,见梅若卿不肯保她,凝雪气急,张口就道:“二小姐,分明是您和李大小姐合谋害五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