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流转,大概过了有半年的时间,关于祥音的话题在村子里终于平静了下来。出于对神鬼的恐惧,村民越来越忌讳提起相关话题。
寒冬很快来临,沣水村进入白雪苍茫的寂静中。虽然枯枝组成的世界有些灰暗孤独,但沣水村人攒足了过冬的粮食,使得村子依然荡漾着安静祥和的氛围。
就在腊月异常寒冷的一天,冻土之下的祥音突然睁开了眼睛。她的肉体已经腐烂,只剩下零碎的衣物和骨架。魂体离开骨架在棺材里坐起来,手里握着的那颗发光的“坠星”,把周围照得清清楚楚,祥音环顾四周过了很久才终于把记忆和思绪整理清楚。
所以,自然而然地,愤怒同样也猛然苏醒了。
爬出坟墓之后,祥音站起来看向河堤,看见三三两两的魂体正从四面八方往这边走来,大多数低着头,机械地迈着步子。只有几个在抵抗什么力量似的,脸部因为挣扎而狰狞扭曲。
她抬起手,手掌里放着音子捡起的那个不规则的发光“坠星”,这些主动走过来的魂魄像风一样被它吸进去,通过祥音的手臂与魂体进行聚合。诸多魂体的聚合,让祥音的魂体与身边看不见的自然力量产生了强大共鸣。
祥音第一次有了可以掌控自己的感觉,也第一次跟自己有了共通。她看了看身后的坟堆,才知道肉体对灵魂来说是多么厚重和笨拙。
“音子呢?”祥音想,试着动了动手指,魂力跟随意念产生出不同波动,在身上流转。同时她也感觉到情绪不再像以前那样温和,有无数股若有若无的愤怒在胸腔里随时都会猛然高涨起来。
河面漂浮着厚厚的冰块,推推嚷嚷往下游移动。祥音穿过河面,魂体可以在浅河里自由来去,但河水冲击会让魂体产生与世隔绝般的重压感。祥音忍受这种重压以及生前窒息留下来的阴影,在河里来来回回找了很久。
“音子,小小的孩子,自己一个人去投胎转世了吗?”祥音猜测。
回想过往受恐惧折磨的那几年里,只有音子默默心疼她,用那张小脸温暖了她的心,让她觉得自己还有亲情可依偎。只是自己太无能了,没能给音子一个安全稳定的怀抱。
祥音绝望地坐在沣水村口的河岸边的碎石上,坟墓的不远处。心里有无数个声音响起,伴随着杂乱的记忆冲击而来,这些记忆多是无止境的越燃越凶的怨恨,这些怨恨伴随着更多更残忍的过往席卷而来,让祥音魂体之外包裹着像火焰一样张牙舞爪的黑色魂体,并且“燃烧”得越来越凶。
这些比自己的经历还要残酷的记忆一定是来自那些被聚合的魂魄,这些魂魄被坠星吸引而来,极不情愿的被自己聚合,日益庞大的执念拧成了一股力量,这力量的觉醒让祥音原本的复仇执念变得越来越躁凶狠。
“音子,小小年纪遭受了这样的噩梦,她没有伤害任何人,却被所有人伤害。那些人都该死。”祥音坐在河堤上看着走进村庄的那条路。
路上有聚在一起说笑的村人,以及嬉戏打闹的孩子。
“撕烂他们的脸。”有个声音躁动起来。
“不能让他们死的太痛快,必须慢慢的,慢慢的折磨他们,就像他们对待我们那样。”
“对,慢慢折磨他们。就像他们对待我们那样……”
祥音顺从这些想法,往村子那里走。
一路上,她都在努力控制心里那些血腥的计划。当走进村子后,有那么一小会,小时候美好的记忆穿过层层哀怨触动了黑魂之下的心。
寒冬之下的沣水村并不比繁花盛开时差。此时天色蒙蒙亮,整个村子都被包裹在浓重白雾中,阴冷潮湿的雾气在房屋上凝成出一层厚厚的白霜。放眼望去,平坦之处皆是白皑皑的雪盖。
祥音停下来看着十字路口边荒废的院子。院子里那个黑黑的小屋子曾经装着她的整个人生。但她不想进去看,那里面全是自己懦弱傻笨的身影。
或许是因为对于田林有过一些特殊的感情。她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这个方向曾经是目光停留最多的地方。
祥音抬手敲了敲田林家的门,这个门曾经无数次出现在梦境里。
过了很久,田林娘在里面大声问:“谁呀?”
门吱呀开了,如果田林娘能看到魂体,一定会被眼前舞动着的黑色人形魂体吓昏过去。幸好祥音对呆呆傻傻的田林娘还保留着一点善意,幻化成了一个陌生的姑娘。
“田林在家吗?我来还东西。”祥音轻声说。
“你是谁家的姑娘啊?”田林娘揉了揉睡意朦胧的眼睛。
“龙清村的,是田林的朋友。”
田林娘想了想没有想起什么,狐疑地关上了门。又过了一会,门才吱呀打开,田林披着衣服走了出来。
于是,田林的这张脸立刻勾起了被祥音努力压制下去的怒火……
“谁?”田林看着眼前白茫茫的雾气大声问,“谁找我?”
这小子感觉到氛围有些异常,于是想退回去,但身后的门却不见了,周围只剩下漫无边际的白雾。一颗小石子蹦蹦跳跳滚到他脚边,田林捡起来一看,是一颗棕色圆石,但他想不起来这正是自己送给祥音的那颗。
“这是你送我的。”祥音自浓雾中走过来,冷冰冰地提醒。
“谁?”田林仔细看向走过来的人,脸色变得可怕起来,他睁大眼睛,极度恐惧,身体想动却动不了。
“你看你的样子,”祥音走过去鄙夷地看着他,“对于喜欢你的那快十年时间里,我实在觉得……真是恶心。”
“什么?你想干什么?”田林嘴角控制不住地抽动,“你真的是祥音?”
“为什么坏我名声?”祥音抓住他头发使劲拽起来,把他颤抖的脸皮拉紧了,使得眉毛向两侧挑了起来,看上去非常滑稽。
“我,我……”
祥音松开手,拍了拍他的头,“说。”
“我我我……我不知道……他们看不起我,不想跟我玩……我……我只想让他们羡慕我……他们最常说的就是你……你跟谁都不说话……冷冰冰……他们想跟你说话……”
“冷冰冰?”
“是……你漂……你瞧不起我们……他们是这样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