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都城坚守了三个月,城内百姓和士兵逐渐陷入绝望。附身朱文正的序者甫仲,用胸有成略的稳重和从容冷静的魅力,以及救援军的消息勉强维持着人们心里的最后那点希望。
明尘则负责通过其他入世者安抚各方义军势力,以免趁这个时候突袭空虚的应天府。
现在是攻城间歇,汤离视察完武器准备情况后,站在相对安静点的地方坐下来休息,他割开解不开的衣服绑带,把厚厚的护甲拿下来,烈阳炙烤着头顶,身上又湿又黏。汗和血掺和在一起顺着手臂流到手上,汤离使劲甩了甩,弯腰从死去士兵的身上撕下来一块布条,在脸上又胡乱地擦了擦。
“朱元璋率领二十万大军到了。”序者突然一个俯冲落到汤离跟前说。
“巧合。”汤离想。
于是立刻召集了十五个士兵来到洪都城后城门,排好队迎接终于苦等而来的救援军。
城墙上的士兵吹起号角,因为太过于激动,号角吹得跟哭了似的。城内的老百姓以及士兵似乎都听懂了号角里的哭声,感同身受地抹了一把眼泪。这种号角声在三个月里,被百姓和士兵每天都要被提起过无数次,才换来了坚持下去的勇气。
此时,躲在家里的百姓都跑到了街上,一个个像是沐浴在曙光中一样,挥着颤抖的手仰望这些同样浴血而来战士。
战争的残酷把所有人的利益绑扎在了一起,当利益统一时,人的心才会被缩略得这样单纯简单。
幸好汉军一直没有举动,让急行军有了休息时间。
月出云上,朱元璋依然强撑着精神在议事厅了解战况。当然,他永远不可能知道的是生者背后的死亡力量,即黑门集结的囚魂也在参与混战。
囚魂是畸形魂体,三魂七魄残缺不全,是单一魂魄的重叠体。
野魂在制作囚魂时,挑选掌管欲望和怨念的部分进行聚合。野魂驱使囚魂协助攻城,并不断收集死后离体的魂魄,制作囚魂做炮灰。
深夜,梦境里皆是模糊不清的人影。灵安惊醒后四处张望,窗外有几个残破不全的魂体在四处游走,眼神空洞无神。因为围网,这些魂体只能被困在这里。
通过窗口看向洪都城上空的围网,围网之上序者依然不停歇的监视着野魂的动向。
灵安坐在床上不敢再睡。周围安静极了,不时有燃烧发出的霹雳巴拉声响起来,每到这个时候,游走的魂体都会停下来看一看,然后继续漫无目的的到处游荡。
灵安怕这些游走的魂体会突然看向她。她尽量不去看,只盯着眼前的墙,希望这一夜赶紧过去。然而这个时候院子大门却突然吱呀打开了,灵安拿过被子从头盖向全身,一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灵安是我。”
灵安瞬间崩溃大哭,掀开被子站起来跑下床用力抱住推门而入的汤离。
“钱婆婆死了,”灵安痛哭,“被沐英杀死了。”
事实上,章源的魂体在朱标身体里稳定之后,金阳附身沐英来到洪都,把应天府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汤离。
“安顿好章源后我再去悠神居,灵安却不见了,”金阳对汤离说,“我找了很久,打听了很多地方,没有任何有用的消息。我以为有伊相,但她自钱婆婆死后一直没有出现!”
后来金阳在洪都杀死另一个恶徒后,应汤离的嘱咐很快就离开了。
“慢慢说,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我。”汤离安慰道,大手轻轻抚摸灵安的头发。
灵安把发生的事情尽量详尽地说了一遍。
“你说的对,这世上有鬼魂,除了鬼魂,还有神,妖,这些纠缠在一起搅弄人世,害死了钱婆婆。”灵安哭着说。
“依你所说,黑门并不是想帮你,”汤离说,他实在很想毫不隐瞒的快些解释清楚,但灵安被封锁的记忆还不能打开,“他是想诓骗你去地府,拿你当筹码做交易。”
“即使这样,我也绝不能不管钱婆婆。”
“绝对不能去地府,那里不是死后的正常去处,是最腌臜扭曲的地方,连神界都不知道它的位置在哪里,”汤离想了想又说,“最好是把黑门引过来,让我来跟他交涉。”
灵安睁大眼睛万分意外地看着汤离。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一直都在遮遮掩掩,”灵安疑惑地问,不自觉的又摸了摸脖子,“可以掩盖魂体的细爪,可以召唤序者的炎,我一直以为这些不过是道士和尚给你的小玩意。”
“这几天你知道了不少东西,其实也没有什么可遮掩的,如今朝代更迭,天下义军都受上天调控,我也算是朝代更迭的中心人物,是能影响局势的人,所以那些看不见的神会带一些小玩意来护我周全。”
这样的回答全在情理之中,只是作为凡人的汤离怎么把这样的事情说得这样轻松寻常!
“你的意思是,真是传言那样,父帅是天佑之人?是结束元朝的人?”
汤离确定无疑地点了点头,“如果真如蛇妖说的,离开神界的神只能和鬼妖混在一起。而我呢,我作为天佑之人,跟受天监视的黑门交涉还是有筹码的。”
灵安怀疑地看着汤离。
“相信我,”汤离轻轻握住灵安的手,“让我来跟他交涉。”
“……我不知道怎么引他来出来,”灵安说,“他说……他只说如果我想再去救钱婆婆,他会出现。”
“或许……”
“……我明白了,我离开洪都城假意想跟他走,来引他出来。”灵安有些激动地说。
汤离笃定地点点头说道:“我去请神界来帮忙捉住他。”
但灵安还是惴惴不安地想着另一种可能性:“如果知道我被别人侮辱,还会这样对我?我不能用假象‘胁迫’汤离为我冒险。”
“以后有什么事一定要尽早告诉我。”汤离继续说。
“不一样了……”灵安把手抽回来,低下头,在这种残酷的羞耻心下最好永远保持缄默,但她又不得不说出来,“朱标……我被朱标侮辱……”
汤离一把把她拉到怀里,“是我做得不够细致,这恶人的魂魄已经没有了,就让这件事彻底结束吧。”
“你不介意?”灵安抬起头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