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也不介意。”汤离认真地说。
但沉重如山的自我诋毁不是轻易就可以消散的。
“我介意。”
“好,我明白,”汤离重新抱住灵安,语调轻松地说,“如果你实在接受不了这个身体,我们就去找那个女鬼,让她帮你换一个。”
灵安无奈地笑了笑,但对这样的亲昵她还是不能坦然接受,于是看了看窗外说:“你该回去休息了,我想……我想安静安静……”
汤离担心地看了看灵安,看到她刻意避开自己的视线,只能站起来走了。
接下来睡意全无。灵安想着前后发生的这些事情,这些事像迷雾一样,零零碎碎看似杂乱无章,但总有感觉告诉她,这些只是一个完整阴谋中的零星片段而已。
而无知愚蠢的自己,只能被浪潮席卷。
终于,天蒙蒙亮起,热风夹裹着血腥味吹进房间。灵安保持着精神,没敢再合上眼睛。天刚亮,她便穿好衣服走了出来。到处都很安静,但各处也都透露着异常和怪异。
头顶有人影幢幢的感觉,抬起头看去,天空之上竟然有密密麻麻的囚魂在疯狂撕咬拉扯围网,数量密集到看不见围网外面序者的行动。只能看见在囚魂之中不停有突然炸裂开的光圈,随着一闪而没的光晕空隙露了出来,但立刻就又被填上了。
“攻城又开始了。”她想。
各家各户紧闭门户,没人敢出来。随着靠近城墙,跑来跑去的士兵渐渐进入视野内。身后传来马踏声,灵安刚想回头,肩膀突然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原来是朱元璋,他怒气冲冲地骑着马,手里挥舞着皮鞭,快速从灵安身后跑过去。灵安从他不可思议的神色里看到了隐怒火和厌烦。
“你怎么在洪都?”疾驰而过的朱元璋回头大声怒吼,接着马不停蹄地继续跑远了。
安捂着火辣辣的肩膀没有在意朱元璋的怒火,她心里积压着对钱婆婆的担心,自己也是生死未卜,这种情况之下,一个和自己只有利用关系的父亲还有什么可在乎的呢!
继续往前走,前面就是城墙,空中围网在城墙内缘戛然而止,如果把整个洪都城都包围起来,两军将被完全隔开,神鬼界就会在世人眼里暴露,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闪动着银灰色光芒的序者,巨人一样站在城墙之上,用魂体能量延伸出巨剑、锯齿刀以及横扫范围较大的魂链,等等五花八门的武器,不断地击向潮水一样涌上来的囚魂。被击打到的囚魂瞬间飞散成几片薄弱雾气一样的残片,慢慢被轮回转世层下面的吸力吸向白茫茫的深空。
这场战争里死去的人,要么被做成囚魂,要么魂体被破坏的残缺不全入不了轮回,非常惨烈。
囚魂在城墙外缘张牙舞爪,不断地聚拢形成托举力,协助云梯上的士兵。囚魂的身体时而像浓雾一样即将要散开,却又被看不见的能量拉回来重新聚合成人形。
在这个散开聚合的过程里,灵安看见囚魂凶狠茫然的面目频繁的在破碎和成形之间转换。
很显然,魂力最低的囚魂被黑门赋予了可以聚合魂体的修复能力,而源源不断的能量补给源正是现场死去的士兵。
“惨绝人寰。”灵安想。
这次攻城时间最长,囚魂也更疯狂。终于,随着序者的光锤用力砸在围网上,剩余的囚魂发出嘶哑的嚎叫声,迅速四散飞开。攻城终于再次暂停了。
随着撤退号角声的最后尾音的结束,汤离抹干净脸上的血和骨渣。他看了看做战后专心维护城墙的甫仲,找了一匹马往城内跑去。
围网之上只留了两个序者,其他都回御界去了。
此时天空极目所及之处有一道光线迂回着向洪都城飞来,轻易的就穿过了围网,在汤离面前落下。
一个身体里流转着蓝、黄、银、青色魂光的男性魂体,有三米多高,没有头发,额头比较大,鼻子瘦削挺立,薄薄的嘴唇紧闭着,瘦长的脸型,轮廓凹凸有序,下巴上有人体肌肉紧实时拧成的那种小疙瘩。眼神因力量而傲睨万物,又因孜孜不倦的求知而显得谦和。
作为仁门的主领事,最早的神祇,崆齐的衣服没有任何朝代特征,简简单单的一块布紧贴在身上,像是活的东西一样随着魂力的波动而波动。
“伊相找到了,”崆齐低头看着汤离说道,声音浑厚有力,“在植妖沉睡的一处深谷。”
汤离听到植妖沉睡的同时瞳孔瞬间扩大了,脸上满是惊喜,说道:“是一直寻找的植妖?”
“是,”崆齐直直地看着汤离说,“当初你私自请纳者护佑仁魂,出于对仁魂抱有的希望我没有阻止你,但现在,你应该也察觉到了。”
“察觉到了,”汤离说,“用妖植沉睡地吸引伊相并且还困住她,这不是地府能做到的。为了得到仁魂,竟然暴露给了御界,可见他们的决心。”
“这个就交给我,至于你,该放手了,”崆齐看着汤离,“仁魂是黑门介入战争的原因。为了把序者引开,让仁魂暴露在应天府,不惜挑起战争。让仁魂跟着黑门离开才能尽快结束这场混局。”
“不行,”汤离祈求,“或许仁魂身上有御界不知道的秘密。如果仁魂被带走的路上出现意外……”
“有没有秘密暂且不谈,先用此计查出地府背后势力,”崆齐说“你身为入世者能力有限,只有交给我才能护她周全。你放手,我会立刻恢复御界对仁魂的护佑。”
汤离极其迷茫地看向通往灵安的方向。
“身份低微的小小仁魂还没有选择的权利。”崆齐不屑地说,“不要告诉她,否则会露出破绽。
崆齐走后。汤离站了很久,他的心如同许诺给灵安的希望和安稳一样,就这样彻底崩塌了。
直到看到朱元璋骑马飞奔过去,最后拐进了灵安的住所,汤离才回过神来。骑马朝灵安住的小院子的方向跑。
院子大门紧闭,朱元璋正拿着马鞭骂骂咧咧,安倔强地跪在地上低着头。
“你想把我的脸都丢尽,”朱元璋拿着马鞭指着灵安的头大声训斥,战争带来的疲乏没把他送回屋里休息,反而变得更暴躁了,“在应天府你跟汤离的事被别人说三道四,我许你婚嫁,你倒好,连等都不想等了,跟着跑来洪都丢人现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