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的是,七天后的一天,昏死的沐英竟然在半夜爬起来去厨房找吃的去了。他神志浑噩,举止敏捷,张着肮脏不堪的嘴巴,大口嚼着能看见的一切吃食,把厨房守夜的下人吓得半死。吃饱之后直接躺在厨房油腻腻的地上睡了。守夜的下人大呼小叫地把家里人都吵醒了。众人跑到厨房门口不敢妄动,守着厨房一直到天蒙蒙亮时,终于看见沐英从厨房地板上醒来了过来,神智清楚得和往常一样。
沐夫人喜极而泣,下人都表示非常惊奇。后来,这件事在沐府巧言遮盖下,外面的人并不知晓沐府所遭遇的恐怖变故,只知道沐将军从战场回来后,在家人的精心照料下奇迹般的苏醒了。
章源知道后立刻安排八尺汗来悠神居站岗,吩咐其要寸步不离。
钱婆婆喜欢接触所有对灵安带有善意的人,为八尺汗准备的一日三餐十分的用心。另外,悠神居被遮盖在狂野鲜亮的绿意当中,八尺汗常常表现出惊奇享受的神色。
天气越来越炎热,而这小院里却凉风阵阵。
“有这样的奶奶做饭真是有福,”八尺汗在院子里坐下,着对钱婆婆憨笑,“说真的啊,在这里比在我自己家里放松,我爹,哈,那个凶,在家我都不知道该干嘛,哈哈哈哈哈。”
“章源跟你说什么了?”灵安坐下问八尺汗。
“噢,队长啊,那天我在西门执岗,换班的人来早了,就在旁边议论沐府的事,队长听了后大声说不好,拍了下脑门就往城里跑,我当时也没在意,以为又是他家里出了什么事,后来啊,我在饭堂吃饭呢,他跑过来吩咐我来悠神居执岗。”
“没说为什么来这里?”灵安问。
八尺汗意识到异常,停下吃饭的动作迷惑地看着灵安,“只说让我负责这里的安全,不能放任何人进来。”
“你怎么啦,有什么不对的吗?”钱婆婆问灵安。
灵安瞥了八尺汉一眼,示意他吃自己的饭,然后小声嘟囔说:“我就是想知道章源为什么突然派人来保护我。”
钱婆婆听后愣了愣,说:“有什么不明白的,洪都在打仗,不知道哪天就攻进城了。”
灵安佯装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傍晚时,章源提着剑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精瘦机灵的黑肤汉子来换岗。黑肤汉子站在院子里东张西望。
灵安阴沉着脸从堂屋走出来。
“值夜班的不好安排,隔几天就要换一个人,不过守城人都是能信得过的。”章源对灵安说,昏暗的灯光下,他还没有察觉到异常。
灵安往屋子里看了看,把章源拉到荷塘边亭子里压低声音质问:“你怎么知道上次是沐英想杀我?”
章源这才意识到这个关键问题所在,灵安并不知道自己在藜河边看见沐英的事情。
“汤元帅调查出来后告诉我的……”章源暗自用力镇定,但惊慌如控制不住的小蛇在脸上游走的越来越快。
不出所料,灵安对这个解释产生了怀疑,“撒谎,如果你没有什么事想隐瞒我,知道后早就跑过来跟我讨论了,你呢,你一直什么都没说。”
“这,”章源张口结舌,“这种事情还是不讨论的好。”
“说,有什么事瞒着我?”
章源看着灵安誓不罢休的姿态,只能说:“我说。”
于是把看见沐英的经过又说了一遍,其中加了几点适当的修饰。
“你没有说出来,但你一直在保护我,我不怪你,”灵安说,“只是,当时你不知道沐英到底想干嘛,还继续在树后面躲着,沐英走后才敢出来。我看你不说就是心虚,你知道我一定能找出你胆小的地方。”
“因为我听见他说你已经死了……”
灵安冷冷地看着他,“你一直都是这样,我被别人伤害的时候总是躲在一边。为我好无非因为我是朱元璋的女儿,”说完猛地站起来,用警告的语气说,“以后不要再来悠神居。”然后跑出亭子。
章源跑过去一把拉住她着急地说:“灵安,现在不是你任性的时候,等汤元帅回来自然就不用看见我了,但现在不行,沐英醒了,外人不知道,我们守城巡逻的都清楚,疯疯癫癫的一定是被邪祟控制了。”
“不用说了,”灵安断然拒绝,“不在乎我死活的人又怎么信得过。”
章源像是被击打了一下,极其沮丧地点点头松开了手。灵安立刻逃离一样跑走了。章源懊丧地走到门口,黑肤汗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院子里的灯笼已经熄灭。钱婆婆坐在圆桌旁睡着了,灵安扶着半梦半醒的钱婆婆走进起居室。
伊相在院子里看了看亮着橘黄色灯光的起居室以及里面布置的围网,仰头变身成一缕绿光飞走了。
第二天一早。钱婆婆在门口没有看到站岗的士兵,于是在早饭过后不言不语地收拾了一篮子吃食,打算去找章源询问。临出门的时候,被灵安叫住了。
“啊,”钱婆婆恍然大悟地说,“指定又是你做的事了,你是怎么啦?你既然知道我就不用去问了,你来给我好好说,这是又起什么心思了?叫人来保护我们,你倒还生气?你这是怎么了孩子?”
“能有什么危险。”灵安小声说。
“这个暂且不说,章源是多好的孩子啊,人做事没有能做到完全符合人家心意的,不能随随便便这样气恼。走,你跟我一起去,快过来。”钱婆婆使劲挥舞她那皱皱巴巴的胖手。
“不去。”灵安脸色灰白,她想,“我只想安静安静。”
钱婆婆眼神不好,察觉不到灵安脸上细微之处的异常,这导致她越来越难分辨灵安的情绪。
“不行快走。”钱婆婆生气地又挥了挥手,气喘吁吁的用衣袍擦了擦脸上冒出来的汗。灵安狠心转身走回屋里去了。
屋里异常安静,热气在周围鼓动,流窜的热流不停的夹裹着浪潮袭来。灵安在等着钱婆婆进来责备她,但是院子里已经空荡荡很久了,这原本是再正常不过的情况,但是今天,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频繁地抓捏体腔里的血液。
终于,灵安实在忍受不了了,跑出悠神居,非常急迫的想找到钱婆婆。
穿过那条饿死妇出现的小道后,转眼就来到大门前。眼前的街道通往章源的院子,原本就急迫的心情,此时因为街上异于往常的躁动声而彻底变得害怕起来。
“不,不,”灵安脸色变得更加灰白,胆怯地走出大门,“不,不,不,我知道我知道……”
街上小贩看见人吵吵嚷嚷的往西街跑也挑起担子往那边去凑热闹。灵安不敢走过去,但她又不能停下来。
离人群围聚的终点还很远,越靠近就越有更多的人在描述发生了什么。
“脸朝下看不清,就看见血从脸下面流出来。”有人走过来说。
“怎么了,什么事啊?”
“是个老人?”
“不认识不认识,好像是大帅府的……”
“一个老妇人,半个身子入土的人了,这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