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镖的回答,大差不差,都是因为彼此切磋受的伤。
听到这个回答,秦瑰也说不上是开心多一点,还是难过多一点,大约是喜忧参半吧。
为了彻底的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她上了五楼,去了萧老爷子的书房。
整个五楼的风格与下面四层都截然不同,下面四层更像是欧式的简约大气风格,而五楼则古典一些。
上了楼梯,整个五楼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木质香气,很好闻。
楼梯左右各摆着一个唐代的青花瓷古董,一看就价值不菲,
右面是一个红木做成的拱门,穿过拱门,踩着雕刻着四君子的瓷砖,沿着走廊走上一会儿,穿过几个房间,尽头就是萧老爷子的书房。
书房的门是一整块沉香木做成,不仅不腐坏,而且香气幽微,沁人心脾,浅浅嗅上一息,便能抚平心里的燥意。
敲了敲门,直到门里响起一声浑厚的“进来。”,她方推门而入。
进了书房,她便看见萧老爷子戴着老花镜站在黄花梨喜鹊石榴纹三屉书桌后,正执着狼毫的毛笔,在宣纸上写字。
至于写的是什么,距离有些远,她看不太清。
萧老爷子止住了手上的动作,抬头看见是秦瑰来了,便笑了起来,笑得慈祥,说话的语调也跟其他的小辈不一样,温和极了:
“是秦丫头来了啊。”
“来来来,快坐。”萧老爷子笑着招手道。
萧老爷子在商场戎马一生,天天与男人打交道,自己的子孙也都是男娃,一个女娃也没有,这向来是他的心结。
每每看到其他的老家伙有女儿、孙女承欢膝下,都给他眼馋坏了。
直到萧大把秦瑰带来,秦瑰虽然面有瑕疵,但胜在性格好,是个懂事乖巧的,也算是一定程度上弥补了萧老爷子的遗憾。
由此,对于秦瑰,萧老爷子总是格外的疼一些。
秦瑰边走,边打量萧老爷子的书房。
从前,虽然来过萧宅几次,但她从未涉足过萧老爷子的书房,一是萧老爷子总会把萧诚他们叫去书房议事,不得空;
二是,她总觉得书房是一个需要独处的地方,要是自己总去打扰,那可就太不识趣了。
书房装修得亦是古朴典雅,整个书房里除了头顶的灯,没有一丝的现代气息。
金漆木雕花的太师椅、小叶紫檀金星金丝密集紫檀木的书架、以及一张硬木嵌螺钿的摇椅。
便是连窗户都是用棍子支起来的木窗。
古色古香,频频让秦瑰有一种错觉,自己进的不是信现代书房,而是古代哪个王侯将相的书房。
扫了一圈,赞叹完里面的装修,她就开始找萧诚话里说的,属于萧疏的散打奖杯。
书架上什么都有,有名人字画、有古董花瓶、就是没有萧诚说的奖杯。
秦瑰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走到书桌前,抻着脖子,瞧了一眼宣纸上的字,笑靥柔柔地夸赞:
“爷爷的字,越来越精进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历史书法家遗留下来的墨宝呢。”
萧老爷子被她哄得眉开眼笑,“你这个丫头,就会哄我这个老头子开心。”
萧老爷子把毛笔放在笔搁上,绕过书桌,给她斟了一杯热茶,放到她面前,道:
“这可是我新得的极品雪顶含翠,统共就那么一两,便宜你这个丫头了,萧诚,我都没舍得给他喝。”
茶香袅袅,一股清冽的香气顺着热气,萦绕与她的鼻尖,宛若嗅到了山巅松柏叶上的雪。
秦瑰素手执起紫砂的茶杯,笑得狡黠,像一只狐狸得了便宜一样,开始讨巧卖乖:
“那就多谢爷爷了。”
递到唇边,浅酌了一口,茶香犹如雪山山巅融化的雪水一般,经过口舌,流进喉口,继而通过静脉,流进四肢百骸。
仅仅一口,便像是在心里下了一场清雨,浇灭了心里所有的凡尘杂音,想来那瑶池仙茶也不过如此吧。
放下茶杯,她由心赞叹:
“果然是好茶。”
即使自己对茶道研究不多,但茶好不好,光从味道,便能品鉴出来。
又和萧老爷子聊了一会儿,她就起身告辞。
没想到的是,手握上门把手,正要去开门,门把手就自己转动了一下,门也被人从外面推开。
一抬眼,便和一双深邃的眼睛撞了个满怀。
他漆黑的瞳仁,落到她身上那刹那,她感觉心脏都抽了一下。
想着是自己冤枉了他,伤害了一个小男孩的心,秦瑰心虚地根本不敢看他,与他擦肩而过时,恨不得把头埋胸里去。
可真是没脸见他了。
直到听到身后关门声响起,她才重重地舒了口气,回头望了一眼那扇沉香木门,可真是冤家路窄啊。
在心底吐槽了一句,她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书房里
萧疏长腿向黄花梨喜鹊石榴纹三屉长案桌,迈了几步,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了书桌前的椅子上,左手端起还有冒着热气的茶杯,正要喝,就被萧老爷子出声制止:
“那秦丫头刚刚喝过的。”
就跟没听见一样,萧疏眸光低垂,瞥见杯若隐若现的口红印,是淡淡的红,跟她的人一样,是个极温柔的颜色。
修长的手指一动,他把茶杯转了个方向,薄唇抿上那抹口红印,仰头一饮而尽。
见他这么没规矩,萧老爷子撇过头去,拂袖斥道:
“没规矩!”
空空的茶杯被萧疏慢条斯理地放在案桌上,他掀起眼皮,懒懒地瞧了一眼眼前的老头,薄唇一张一合,讽刺:
“我没规矩,才能体现萧诚的守礼。”
说着眼尾轻佻,瞥了一眼老头子,视线又移向宣纸上那些行云流水的字,薄唇喃喃:
“道法自然。”
他哼了一声,“老头子,现在知道塞经抱佛了?”
萧疏怎能不知道原词是“读经念佛”,但他就是这么说,讽刺这个老头子临死了,才知道临时抱佛脚,好让仙佛饶恕他前半生的罪孽。
跟他说一句话,就能把自己气得半死,萧老爷子干脆不想接话,拿起狼毫毛笔,回到案桌后,继续写字,不说话,等他说话。
依照他萧二那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性格,他来找他,肯定是有事相求,刚才来,就是为了拿回书房里的那些奖杯,不知道这次来又打什么主意。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萧老爷子就听他道:
“那些奖杯我放仓库里去了。”
“然后?”
“没什么然后,我来就是想告诉你一声,管好的你的保镖,让他们把嘴给我闭严了,以后别跟任何人说我会散打,今天我刚才嘱咐过了,等会儿,你再嘱咐一遍,别给我惹麻烦。”
一边说着,萧疏一边低头拂了拂衬衫衣角,好像进了书房就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
语气也不耐烦极了。
余光瞧见他那个嫌弃的样子,萧老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只想眼不见为净,他再在自己面前晃悠,自己非要把那一瓶的降压药灌进去不可。
遂砰的一下,把手里的砸在桌上,斥道:
“行了!赶紧滚出去!”
萧疏满不在意地耸耸肩,站起身离开。
手临握上门把手上时,被身后一道声音喝止:
“你以后对秦丫头有礼貌一点、尊重一点,她马上就是你大嫂了。”
萧疏的脸瞬间阴沉了下去,仿佛酿着一场风暴,几息后,他转过脸,笑得不明所以:
“哦?是吗?”
——
秦瑰从五楼的书房里出来,就径直回了客房,坐在床上,坐立难安,手机拿起又放下,解锁又熄屏,反反复复了数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鼓起勇气,决定过一会儿,等萧疏差不多从书房里出来给他打个电话,道个歉。
总要为自己胡乱的猜疑,道个歉才行。
也不知道为什么,得到验的她,最先考虑的不是自己应该如何去质问萧诚,而是想给萧疏道个歉。
或许是因为自己真真正正伤害到了一个单纯的男生吧。
这种深深的愧疚感,就像是一个盛了热油的铁锅,把她的心放在火上煎,每一分每一秒,对于她来说都是煎熬。
那头接的很快,语调低沉的“嗯?”了一声,带着一丝鼻腔。
秦瑰心狠狠地揪了一下,深褐色的瞳孔霎时放大,他不会是哭了吧?贝齿紧咬下唇,应该……不至于吧……
拿着手机的手在抖,她想了想,又觉得好像至于。
如果换位思考一下,是她被人打伤了,明明她是受害者,讨不到公道也就算了,还被人冤枉成一个栽赃嫁祸的心机加害者。
如果是她,她肯定也觉得委屈极了。
“那个……”
秦瑰紧张得手指抓紧了裤边,指甲隔着一层棉布掐进了皮肉,大腿根传来的阵阵刺痛,恰好能让她尽量冷静下来,斟酌道谦词:
“对不起。”
“不怪你。”那头鼻腔更明显了,“是我不好。”
隔着手机,她仿佛都能听见那头硕大的泪珠滚落,砸在地板上的声音。
此刻,仿佛所有的语言都变得苍白,所有的道歉都变得无力,她呼吸急促,眸底也泛起泪花,眼前的白墙,好似被打上了马赛克。
她垂头极力忍着哭腔,道:
“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说不出口,泪水便像卸了闸的洪水,喷涌而出,哭腔也变得越发清晰:
“真的对不起……”
说话也开始变得语无伦次:
“我真的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明明你那么帮过我……我……真的对不起……”
他的被冤枉,唤起了埋藏在她心底的记忆。
明明自己就是这样一个受害者,为什么会去怀疑另一个受害者,无尽的自责将她淹没,让她没有一丝喘息空间。
那头察觉不对,萧疏赶忙收放自如地收起了哭腔,什么也顾不上,起身夺门而出。
到了客房,推开房门,萧疏便看到,一道瘦小的身影,靠在床边,双腿屈起,护在胸前,手环绕着双膝,头也埋在膝盖里,整个身子抽个不停。
泪水打湿了鬓边的发,湿哒哒地黏在脸侧。
伴随着的,还有分外沉闷的啜泣声。
她整个人蜷缩在床边,像极了一直把自己蜷缩起来的小兔子。
萧疏顿时慌了神,闯入脑子的第一句话就是:完了!玩大了!
赶忙跪到她面前,手一边想把她的手臂打开,一边如实说:、
“别……别哭了,我刚才是装的。”
他本以为把事实说出来,她就不会哭了,没想到,哭得更凶了,似有决堤之势:
“呜呜呜……你还这样安慰我……”
萧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