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疏喉结又无意识地滚动了一下,正过脸来,睨她,薄唇张了又合,像是鼓足了勇气,才道:
“我来是想问你,你是不是要问我哥关于我手上的伤的事。”
秦瑰诧异地睁大眼睛,他怎么知道?
自己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迎上他清澈的目光,可以窥见,那一汪湖水里,像是涌动着一丝恳求,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猜到了,他是来求她不要继续追究了。
但怎么可能?
那个人马上就是要与她相伴一生的人,她最起码要搞清楚他的人品究竟如何,是不是适合自己。
她想告诉他,是的,她一定要弄清他手上的伤究竟是不是他弄的,自己绝不会与一个有暴力倾向的人结婚。
但对上那双可怜兮兮的眼神,短短了一个字的肯定答案,“是”,硬是说不出口,仿若他那可怜巴巴视线团成了一团线团,堵在了她的喉咙。
索性,不回答他这个问题,她扶着萧疏坐在床边,又给他倒了一杯温水,碍于他右手缠着纱布,不方便,就放到了他左手边。
她也坐在了他的左手边。
客房的床和被都是纯白,萧疏手上缠着纱布,房间里又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这让秦瑰有一种自己在在病房里看望病人的错觉。
秦瑰不由放软了语气,试探地问起了当时的情况。
自己需要知道,他这一手的伤,究竟是不是萧诚做的。
语气虽然柔和,但冷色的灯光把秦瑰笼罩,原本那双温柔的眼眸,射出前所未有的执拗,清丽的面容上亦是一脸的严肃。
便好像是今天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她绝不会善罢甘休一样。
萧疏薄唇嗫喏了一下,正要说话,便被眼前的女人打断。
“我要听实话。”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像是被看穿了心思一般,萧疏头低了下去,长睫抖个不停,像是慌乱极了,过了半晌,才吞吞吐吐地吐出了几个字:
“我不想追究了。”
顾左右而言他。
但听到秦瑰耳朵里,就相当于变相似的承认了,她脑子嗡了一下,连跟着人也往后踉跄了半步。
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好不容易建造起来的城墙,在自己面前轰然倒塌,剩下满目狼藉。
她深呼一口气,沉沉问道:
“为了什么?”
她这是在给自己原谅萧诚找借口,一个能让自己心安理得原谅他的借口。
萧疏抿唇不言。
接下来的几分钟,无论秦瑰怎么问,萧疏都只字不言。
或许是有什么东西是萧疏不愿提及的,秦瑰表示理解,又怕刚才自己的态度把孩子吓着了,便上前一步,拉近自己与萧疏的距离。
他身上还是如往常一样,萦绕着一丝淡淡的薄荷香气,很好闻。
明艳的脸上绽出一丝柔和的笑意,秦瑰本就长得极好眉若远山含黛,眸似秋水含波,平时眉眼间只是挂着淡淡的笑,便足以让人如沐春风。
更何况她此刻笑得盛意,如百花盛开一般,叫人看得痴迷。
既然事情了解了差不多了,她就想送他离开,毕竟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确不合适。
刚刚起身,门口就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在本来就沉寂的房间里显得震耳极了。
秦瑰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小叔子和嫂子共处一室,要是被人发现,那她可就全身长满八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想都不想,捂住萧疏的嘴,把他从床沿提了起来,往洗手间里塞,临关门前,她探进去一个脑袋,小声嘱咐他:
“你可千万别出声。”
迎上他懵懵的眼神,想解释,但经久不绝的敲门声,宛若催命符一般,来不及解释,她咬咬牙,利落地拉上门,彻底切断他那无辜的视线。
万幸的是,萧家便是连客房都五脏俱全,配套的独立洗手间也不算小,正好能把萧疏这个身量大的男人塞进去。
做这些时,秦瑰大脑一片空白,直到做完,浓浓的羞耻感才缓缓爬上来,这怎么那么像妻子与外人偷情,而刚好丈夫从外面赶了回来,赶紧把情夫赶进洗手间藏起来的戏码。
这般一想,她脸霎时通红,赶忙抬起手拍了拍脸颊,暗骂自己:
秦瑰啊秦瑰,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把萧疏藏起来,你不过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罢了,怎么被你想得如此龌龊?!
你要是用这种神情去开门,不被人瞧出来可就怪了。
她站在洗手间门前,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让自己冷静下来。
再睁眼,看到不透明的玻璃推拉门没甚异常,她才才理了理身上的衣服,整理好心绪,去开门。
是萧诚来了。
看见来人是萧诚那一刹那,秦瑰僵了一息,来得这样快,自己还没想好要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他。
不过来了也好,她倒想问个清楚。
秦瑰侧开身子,给萧诚让开,让他进来。
萧诚是个商人,而商人最讲究的就是效率,遂进了房间,还没等坐下,他直奔主题。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阿瑰,你今天没怎么理我,可是怨我出差,没时间陪你?”
秦瑰强装镇定地把依旧放在床上的纸杯拿起来,放在床边的圆桌上,摇了摇头,道:
“不是因为这个。”
萧诚忙,这一点,她比谁都知道。
诺大的一个E.S.集团,都要仰仗萧诚一个人,萧老爷子虽然还是集团的实际掌权人,但身体早已不如年轻时候那么硬朗。
因此集团的许多事,都是靠萧诚一个人决策和东奔西走。
有时候,他甚至连睡觉和吃口饭的时间都没有。
萧诚眉头微微皱起,既然这个原因,哪能是什么原因?
遂问道:
“那是因为?”
萧诚的声音清朗温润,如玉缶相击。
秦瑰转过身来,坐到离萧诚不远处,一双狐眸认真地盯着他那双略带疲惫的双眼,声音不疾不徐,亦没有多少起伏,就像是在问他今天吃了什么一样:
“萧疏手上的伤,是不是你伤的?”
秦瑰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汉语,但落进萧诚的耳朵,组在一起,他却听不懂了,“他手上的伤关我什么事。”
他自己还想不明白,萧二手上的伤是怎么弄的。
他分明记得萧二把那一排五大三粗的保镖揍倒的时候,别说是流血成那样的伤了,就是脸上连一点淤青都没有,怎么忽然间就受了这么重的伤?
要不是老爷子说家就是家,不能安监控,他真想调出来监控,好好看一看萧二是怎么伤的。
萧诚的眼神真诚无比,便是秦瑰这个演员都看不出他撒谎的迹象,那现在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萧诚撒谎的本是已经练就得炉火纯青;
二是,他压根没有撒谎。
那如果他没撒谎,萧疏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一团团疑云就像是迷雾一样,笼罩在她心头,她低头沉思。
疑惑的视线再次落到了眼前男人的身上,萧疏今天穿的依旧是黑色定制西装和白色衬衫。
只是因在家里,他没穿外面的黑色西装外套,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也没打领带。
衬衫被他穿得一丝不苟,就是最上面的扣子,也系着。
工整的袖口也没撸上来,手腕上的表,若隐若现。
他长得温和尔雅,高挺的鼻梁上撑着一个金丝眼镜,一身穿着看下来,添了几分禁欲的味道。
但比起萧疏,还是差了一点。
萧疏比他长得要好不止一点,如果说萧诚是一块玉石,那萧疏就是自然雕刻的美玉,鬼斧神工,简直是天地的杰作。
被盯着的男人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金丝眼镜后的长眸,流露出一丝不可置信,鲜少有过多表情的脸上,此刻五彩纷呈:
“阿瑰,你不会怀疑是我伤了萧二吧。”
秦瑰粉唇紧闭,没回答他这个问题。
但都是成年人,没回答意味着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萧诚用食指和拇指摘下金丝眼镜,折好镜腿,放在一边,后又揉了揉眉心,这是他疲惫时候,惯有的动作。
他语气颇为疲乏地解释:
“阿瑰,萧二散打是拿过世界冠军赛入场券的。”
多余的话,一句也没有。
秦瑰眸光闪烁了一下,萧疏他会散打?
像是察觉到了她的疑虑,萧诚重新戴上眼镜,说:
“要是不信,你可以去问问他自己,或者老爷子。”
又道:
“我记得老爷子的书房里还挂着萧疏参加各地的单打比赛赢回来的奖杯。”
怕她不好意思直接去问老爷子,他又贴心地给她出了一个主意,也是此刻,一道锐光在他镜片上一闪而过:
“当然,如果你嫌麻烦,你可以去问问刚才在一楼客厅里的保镖,问问他们身上的伤,是从哪里来的,又是谁打的。”
字字铿锵有力,半分也没有心虚的感觉。
秦瑰一头雾水,一时竟分不清他们两个谁说的才是假话,但私心让她偏心萧诚一些。
毕竟与自己相伴了几年,不离不弃的人,是萧诚。
但要是让她相信,萧疏那个傻傻的大学生,会散打,会栽赃给他人,她也是难以相信的。
她现在就像是被安置在了一个分岔路口,实在是难以抉择,究竟信谁。
长吐了浊气了,她在心里默默道:
等会儿去问问保镖就知道了,再不济还有萧老爷子书房。
总归不是没有办法。
见她面色稍有缓和,想来是暂时疏解了心里的郁结,萧诚关心了几句,说是还有工作要处理,便起身离去。
听到萧诚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秦瑰方从房间门口弹出去一个浑圆的脑袋,左右看了看,见走廊里没有其他人,才关上门,拉开洗手间的门,让萧疏从里面出来。
洗手间只有一层玻璃,萧疏一定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也一定猜到了自己的疑惑,因此,他出门的时候,神情沮丧极了。
秦瑰仿佛都能瞧见他原本输在头上的耳朵耷拉了下来,跟一只受了委屈的大型犬一样。
揣着疑虑,秦瑰去找了那几个保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