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饭是舒汉良请的,给许大茂点了六两米饭两个菜,一荤一素,三食堂今天最好的菜,算是还了他给土特产的人情。
出了食堂,许大茂就骑车颠儿了,说是放映机灯泡上次下乡坏了一个,得去调两个备着。
电影放映机的灯泡算是特种光源,是易耗品,但不是轧钢厂常规采购项目,需要补充时都是找合作电影院调拨,胶片拷贝也是在那里换领。
舒汉良饭后拎着空饭盒在厂里溜达,对照着刚才许大茂的介绍,加深一下印象,他上个礼拜就在厂西门这一片转了转,除了厂办、食堂、锅炉房、澡堂子,其他地方都没去过。
走没多远,背后有人叫了一句:“舒老师!”
回头看是两个年轻工人,工作服和帽子上全是机油,手里都端着两个饭盒。
舒汉良有印象,是夜校学生,昨天课上坐得靠前。
“你们好。”舒汉良面带歉意,“不好意思,你们是~~我这还没对上号儿。”
“舒老师,我们是机修车间的,我叫冯军,他是陈明。”
“哦?机修车间~~”
陈明他们知道小舒老师刚进厂,估计是还没弄明白,就介绍起来,“就是七车间。”
一路走,舒汉良了解到,从西门往东这一片是老厂区,有条南北的干道,东边厂房和附属设施林立,高耸的烟囱浓烟不断,是分片儿划分的第一、二、三轧钢车间,有热轧有冷轧,说是3个车间,其实是3个生产集群,都有各自的料场库房,有好多岗位是昼夜连轴儿转的。核心厂房能有百米长,里面分布轧制板、管、线等型材的设备,还有小火车铁轨在厂房之间穿插。
西边是各种车铣刨磨镗、焊铆锻压、钳工机修等标准车间和一些不编号儿的小车间,说白了其实就是型材再加工车间和服务车间,有自己的原料和成品库房区,就像是一个独立的零件儿加工厂。
公私合营前,老厂区的钢材产量一直上不来,就是搞了个大而全,设备也老旧,还五花八门什么都有。后来国家加大了投资,在南北两个方向新建了厂区,虽然加起来都没老厂区大,但生产效率高,设备统一是当年北边援助的,还有几个级别很高的车间,很是神秘。
轧钢厂早就关闭了冶炼工序,按计划调拨首钢等几个冶炼厂的钢锭钢坯,原来的炼钢车间改成了现在的三车间,成品钢材产量大幅度提升。
期间舒汉良提起院儿里的一大爷和二大爷,冯军陈明还都知道,一车间锻工刘海中、六车间钳工易中海,都是老厂区有名儿的老师傅,陈明的师傅还曾经是易中海的学徒,提起来带着尊敬。
感觉聊得挺融洽,舒汉良又婉转问了一下他们有没有相熟的焊工,说打算买点儿废铁料焊个炉子,二人说班上就有好几个,虽然级别低,但普通铁板焊接都是小儿科,等舒汉良确定了尺寸,他们可以帮着下料。
“你们怎么到三食堂买饭啊,这走回去还不都凉了,那边不是也有个大食堂吗?”
冯军很无奈,“那边是一食堂,平时我们是在那边吃,今儿个我们师傅想吃三食堂傻柱儿的菜了,我们这不就得跑一趟,回去凉了到锅炉房稍微熥熥就行了。”
“何师傅的菜是不错,他那几个菜的窗口永远排长队,说起来我们还是一个院儿的邻居呢。”
“何师傅?啊,对了,傻柱儿好像是姓何,是吧?“
冯军还是有些迟疑,先看看一脸懵的陈明,又看了舒汉良点头儿才肯定,赶忙道:“不知道是您邻居,不好意思啊舒老师。”
“没事,不是都这么叫吗,呵呵。”
“舒老师,那您知不知道傻柱儿的那些笑话儿啊?”陈明还是一个八卦党。
“厂里还传他笑话儿啊?说来听听。”舒汉良其实一点儿都不感兴趣,就是闲的,顺便拉近师生感情。
“我跟您说,那回……”
“还有那回……”
------
在老厂区李穿行,三个人说说笑笑,眼瞅着七车间快到了,舒汉良准备告辞折返。
忽然干道对面厂房里跑出几个工人,三人不知出了什么事儿,就停了脚步,陈明看其中有个认识的,忙问:“连喜儿,三车间出事儿啦?”
那叫连喜的脚步没停,“厚板连轧的蒸汽管道崩了,烫伤好几个,我去医务室找大夫去。”
“哎呦,那你赶紧的。”转头对舒汉良说了句,“我们过去瞅瞅。您就在这儿看吧,可别靠太近。”
说完就冲进了三车间最近的一个大门,看来这俩人师傅的这顿饭有的等了。
舒汉良没想过去,看这时厂房有几个开着的几个窗户冒出了热气,估计事故不小,他也不熟悉情况,不立危墙嘛,也别给人裹乱。
冯军陈明很快又随着不少人从另一个门跑出来,就在那边儿门口,探头探脑。
一会儿工夫,三车间几个大门外就站满了其他车间的工人,逮着三车间进进出出的人问消息。
午休时间,估计医务室大夫不好找,那边像是车间主人的中年人等得快急疯了,大声招呼多来几个人赶紧帮着把伤员抬出来。
伤员一共五个,有四个是抬出来的,一个是被人从车间另一个大门儿背出来的。
呼啦啦人群就围了上去,现场乱乱哄哄,舒汉良没往前挤,就在人群后面听着,说什么的都有。
有人开始支招儿,这个招呼人一起去提凉水,那个说要去食堂找酱油抹上。
都在那儿耍嘴,没几个来真的。
抬人出来的工人摇晃着伤员,着急喊着醒醒、醒醒!又把耳朵凑过去,想把遗言听清楚。
舒汉良虽然个子高,透过人群看得也不是太清楚,估计这几个躺着的小命儿是悬了。
被背出来的那个被烫了右腿,他倒是清醒,大庭广众之下自己直接脱劳动服裤子,然后又大声叫着同事给找剪子要把裤腿儿剪了。
又过了几分钟,才看见五六个穿白大褂的急匆匆过来,厂办那边也有不少人赶来,舒汉良看见科里的曹姐严哥也气喘吁吁的往里挤,忙招呼一声。
曹姐拐了个弯来找舒汉良,严哥估计是着急要抢新闻,硬挤进人群凑到厂医后面。
“汉良,什么情况?”
舒汉良摇摇头,“具体情况不知道,好像是烫伤了五个工人,挺严重的,可能还受伤的在里面没出来。”
“知道怎么出的事故吗?”
几个认识曹姐的在旁边搭茬儿抢话,说的都是猜测,不靠谱儿。
舒汉良也摇头,他现在对冶金钢铁行业还是一窍不通。
看曹姐踮着脚看挺着急的样子,舒汉良无奈在后面嚷了一声:“前面人都散开,给通通风。”
这句话提醒了厂医和护士,在里面也开始赶人,人群往后退了退,不那么密集了,曹姐趁势钻了进去。
看着厂医开始抢救,车间主任指定一个管事的盯着这边,急吼吼地又冲进厂房,里边抢救设备的还不知道怎么样了。
重伤的几个工人都是大面积高温蒸汽烫伤,领头儿的厂医知道没有条件抢救,顶多是冷敷处理,吩咐一个大夫找车队要车,抓紧时间送医院可能还有希望。
这时有人喊:“李厂长来了!给让一让。”
李厂长叫李怀德,是五个副厂长之一,主管后勤保障,像是厂综合办、食堂和物资采购、劳动保护、后勤运输、保卫科、医务室、托儿所、集体宿舍等,就是不管生产。
这时现场就他级别高,事故出了工伤也是他正管,所以一时间大家都看向他这个主心骨,看怎么安排。
快步穿过人胡同儿,李副厂长看见抢救现场,咧了下嘴,“伤这么重怎么还不送医院?赶紧多调几辆车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