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以当初三皇子被检举之罪,将他贬为平民都不为过。
可圣上是如何做的。
废黜太子之位,罚俸禄两年,收回其封地,仅此而已。
甚至,三皇子还可以继续居住在宫中。
若说是圣上本就溺爱皇子,那自是不大可能。
就拿当今太子,曾经的平肃王举例。
当年不过因为几句,民间的风言风语,他不但要被迫退出东宫之夺,还被贬为藩王,赶出了京城。
圣上明摆着,是将对三皇子生母舜嫔的爱惜怀念,一通倾灌给了三皇子。
偏偏三皇子本人还不自知,非要说圣上忽视他。
那日,他回京时博得圣上怜爱,虽远不至再次将他立为储君的地步。
可圣上顾及他的感受,也断不会令平肃王这么快,就登上太子之位。
差错就出在,三皇子归来时,曾称卫乐公主不堪受山匪欺辱,跳井自尽了。
结果前几日,在他口中已自尽的卫乐,却传了亲笔信回家。
将这和亲为何夭折,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最后言明,自己是买了匹马,日夜兼程赶至和亲交接地,验明身份,才被迎亲使顺利接回东胡。
卫乐公主的父亲,也就是国舅,看完此信件,便把它呈给了圣上。
圣上起初存疑,向国舅求证,信中是否确乃卫乐字迹。
国舅只好从家中翻出卫乐笔迹,供圣上对比。并言己确信,此乃卫乐亲笔。
况且信中结尾,还有东胡王的私印,更做不得假。
证据确凿。
圣上下令,先杖责三皇子二十大板。随后罚其禁足,等候发落。
在这之后,举荐平肃王当选储君的大臣,越来越多。
圣上亦觉,依眼下情况来看,他的确为最合适的人选。
于是大笔一挥,敲定平肃王,颁布了立储圣旨。
“殿下日理万机,大可不必得空就光驾来此看望仲妘,您做到如今这般程度,已是菩萨心肠,小人不敢,亦不会再奢求其他。”
楼苏说的是真心话。
他敬太子,却也惧太子。伴君如伴虎,他从来都是懂得这个道理的。
看着楼书雁二十余年,皆在血雨腥风中度过。
他算是受够了。
如今只想远离喧争,安安稳稳将义妹的病养好。
太子笑了笑,并不言语。
实则他总来此地,除了探望仲妘,还有一层原因,是他看中了楼苏的才干。
他们义兄妹二人,都有才能。
只不过,仲妘已病成那番模样,他便把目光集中在楼苏身上。
但显然,对方并不想去他身边为他做事。
不然,也不会三番五次装傻充愣了。
他不是个自讨没趣的人。
既对方当真没有这方面的想法,以后他便不会来叨扰了,还他们一个安宁日子。
也算是,告慰楼书雁的在天之灵了吧。
无人照料的妃色蔷薇,和着每日的苦汤药味,在这院中,顽强绽放了半年之久,却始终不得他人欣赏。
最终在前几日,它开始慢慢凋零了。
元山做贼般溜进前厅,逮住盘玩铜板的楼苏紧张问。
“她在卧房?”
楼苏被他打断,也无任何不悦,平淡反问。
“何事?”
“我听说她从前最爱吃酱猪蹄,如今她终日不出门,我便去酒楼买来了。”
元山说着,托起手中食盒,在他跟前晃了晃。
“你不用晃了。”
楼苏向后躲了下,“我一早就闻到了。”
说话间的功夫,偏厅里走出一人。
其身后用作遮挡的珠帘,因被人掀开而摇曳碰撞,叮当作响。
元山闻声转头,看到了他躲了许久的人。
仲妘穿一身素白衣裙,未施粉黛,未戴发钗。
只在梳了简单发式的头上,系条白色丝带用来固定。
她身形瘦削,面色苍白,恬然望向忐忑不安的元山。
“往后不必躲我。”她语气平缓。
“你无需自责,我亦从未怪过你,你我都知晓,他想要做的事,任谁也拦不住。”
她伸出手,指了指呆滞的人拎着的食盒。
“多谢你,特意买了我喜欢的酱猪蹄,待我身子好些,定做些甜酒和点心送去嫂嫂那里。”
百灵听到这句,才从偏厅走出。
刚想张口说些什么,却被仲妘以眼神制止。
送走元山后,她才将未能问出的话重新提起。
“姑娘,我记得你自醒来便戒了荤腥,只吃素食,为何还要把这酱猪蹄留下?”
仲妘将食盒转手放到她怀中。
“若能换取他人片刻的心安,收下又何妨呢,况且我不吃,不是还有你和义兄吗?”
百灵抱着食盒,站在原地,望向愈来愈远的身影。
心中感到怅然若失。
兴元二十四年,深秋。
不知怎的,近来坊间突然流出,圣上风烛残年,行动迟缓,恐不久太子即将登位,更朝迭代的传闻。
虽说,圣上向来身子骨健朗,但仔细算来,确已年逾半百。
想来此传闻,也并非空穴来风。
如今,仲妘每日习武,当做强身体魄的锻炼,可惜病情总也不见好转。
说起来,郎中实则是建议她最好静养。
却被她以练武时,自己心情会好些为由婉拒了。
郎中想着,她患的是心病。
既她说心情有所改变,便就答应她可日日习武,但是要注意休息。
仲妘满口应好。
她现下身子较为羸弱,起先练武累极时,会咳上半晌。
众人对此并不意外,便都没太在意。
谁知后来,她竟开始咳血。
此事还要从,太子得知她苏醒后,终于抽出空来探望那日说起。
那时,仲妘已听说圣上年迈,不日将要传位于太子的传闻。
于是太子一来,她便不讲分寸,直言发问。
假若日后,太子做了皇帝,他会如何处置,已被禁足了半年之余的三皇子。
太子被问得愣怔片刻。
反应过来时,盯着对面的人,探究地瞧了许久。
他发觉,她与从前有诸多不同。
彼时,她谨小慎微,是断无可能,向身居高位的人说出,此种大不敬的言论。
他心中疑惑,但还是认真思考了下,说,“延续父皇之意,继续将其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