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山几乎快要落下泪来。
“将军跟属下说句实话,今日之后,属下是否还有机会再见到将军?”
“这叫什么话,当然能再见。”
那人似乎是被他的话逗笑,弯着唇,手下却毫不留情地抽了下他的头。
“你与仲妘在一处,我们自是会见到。”
提到她,他面上笑容愈加柔和。
“她是个聪明姑娘,你这样慌张回京去见平肃王,她恐怕会察觉事态严重,不肯跟你们走。但万不可顺她意,到时无论骗她,或是绑她,都要带她走。”
“不过,只许这一次,若我回去后,听到她说有人欺负她,我必定…”
楼书雁话说到半截,威胁地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他抬头,看到天色已不似方才一般漆黑,决定终止谈话。
“只此一件事,你若做到,前尘往事,我们一笔勾销。”
“天快亮了,你走吧。”
言毕,他将元山带到之前自己将马,偷偷牵出的地方。
待人上马后,他自袖中拿出一个,叠得方方正正的小小信纸,递了出去。
“这封信,帮我交给她。”
话音未落,他不知又想到什么,伸到半空中的手,陡然停住,而后缩回原位。
“算了。”他将信放到腰间内里空无一物,绣着大雁的荷包中。
看了信也是徒惹她伤心。
“无事了,你走吧。”
楼书雁手下用力,狠拍了一下马臀。
马吃痛,四蹄飞奔。
元山的话消散在风里,最终,也没能落入那人耳中。
天稍亮时,楼书雁寻看了四周,发现附近没有水源。
他只得从客栈后院挑出井水,一桶桶浇到火药上。
此番动静不小,招来了店中早起的小工前来阻止。
他如实解释,说和亲的嫁妆马车上有火药。
几名小工,便吓得不敢阻止。赶忙挑了水,一同去帮他浇火药。
楼书雁心里清楚,消息一经散出,胆小的人会收拾包裹,赶快远离危险之地。
胆大些的,或许会与自己一起挑水,令火药失效。
闹出这么大声响,他已不怕惊醒三皇子,只求快些把这堆火药毁掉。
果不其然,浇湿任务进展到一多半时,三皇子突然带着护卫前来。
楼书雁看见那副,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孔,心中明白,对方大概已知晓自己做的所有事。
他登时扔下水桶,朝客栈外跑去。
只为引开他们,让其余人可以继续浇湿火药。
三皇子等人,被他引至一片空地上。
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一批,此前从未出现的佩刀蒙面人,想来应是暗卫。
三皇子唰的一下,抽出身旁侍卫的长剑,直直指向对面孤身一人的楼书雁,咬牙切齿怒声道。
“所有人听令,给本宫杀了他!”
楼书雁没带武器,只有一把随身携带的匕首。
对面一拥而上,即使他武功高强,但寡不敌众。
他只能蜷缩手脚,窘迫地躲避他人袭击。
须臾,不知何处又冒出一小队人,冲入混局,为楼书雁杀出一条生路。
他转头,认出他们是随行至此,暗中保护他的鸿卫卒。
“少主快走,属下们在此可抵挡顷刻。”
说话之人向他手中,塞入一把弯刀,后又一掌将他推出乱局。
两波人厮杀激烈。
但鸿卫卒人数,只有三皇子暗卫的一小半,根本撑不了多久。
楼书雁无措地握紧手中弯刀,想要上前。
此前给他弯刀之人,却将他喝退。
“走啊少主!再不走来不及了!”
众人浴血奋战,只为给他争取活命的机会。
楼书雁没再犹豫,拿住弯刀转身跑向远处。
站在一旁的三皇子注意到此,朝着战作一团的人群中大喊。“七屠,随我去追那贼子!”
朝霞辉映,惠风和畅。陡崖峭壁,毫无退路。
楼书雁就在此地,与七屠殊死搏斗。
石子被打斗中的人不经意间踢入悬崖,难闻其落地之声,难见其踪影。
慢于两人一步的三皇子赶来,在不远处站定。
他微眯眼睛,把起弓箭,瞄准了手持弯刀之人。
利箭破空而出,精准地射在那人肩背。
楼书雁猝然中箭。
因其箭力冲击巨大,不得不后退几步来稳住脚下。
霎时,便与陡崖近在咫尺。
七屠发觉与自己对打之人中了箭,便收起武器,垂首撤到射箭的人身后。
三皇子看见面前之人狼狈不堪的模样,心情欢畅地提醒。
“和风,小心些,别掉到悬崖下面去了。”
话音刚落,楼书雁便觉五脏六腑阵阵抽痛,浑身气血翻涌。
他猛地呕出一大口黑血。
随之而来的,是模糊的视线。
他恍惚间跪到地上,手下脱力,弯刀滚落悬崖。
“你瞧本宫这记性。”
三皇子望着地上那滩黑血,无奈扶额却笑如春风。“都忘了告诉你了,箭上有毒。”
不用他说,楼书雁也知道自己中了毒,且毒性极为霸道强烈。
只这一会儿功夫,他就觉体内气息冲撞,肺腑犹如被人撕扯一般,疼得他喘不过气。
鼻间一股热流涌出,滴在地上。
是浓稠的黑红血液。
他伸手费力地抹掉鼻下血迹,哑然失笑。
三皇子却被这不知其意的笑刺激到。
他愤怒地冲上前,掐住那人的脖子质问,“你笑什么?本宫在问你,你笑什么!”
楼书雁置若罔闻,依旧悲悯地笑着。
“你一介丧家之犬,到了这时你该向本宫摇尾乞怜才对,你不应该笑,你不许笑,听到没有!”
三皇子额侧青筋因怒吼而暴起,他掌下也逐渐用力收紧。
楼书雁在他狠厉的掐握下,艰难望向天空,然后用微弱的声音开口。
“…辰时了。”
元山丑时出发,最多还需两个时辰,就能抵达京城了。
如此,他们便能平安了。
“什么?”
三皇子没能听清他的话,急迫地想要他再重复一遍。“你方才说了什么!”
楼书雁的眼珠逐渐转回,落到面前人身上。
“我说…你好可怜。”
这句,三皇子听清了。
他气急败坏地掐着那人脖子,将人从悬崖边拖回,抡到平地上,才松开手。
楼书雁被甩到地上,来不及喘息,又喷出一口黑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