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提交了辞呈，并承诺，自己定会不辱使命，护送卫乐公主顺利和亲。
只望归来时，皇帝可以批准他辞官的请求。
因着此事，楼书雁与仲妘约定好的离京等一系列安排，全部都要推迟。
他心里过意不去，还去找对方道歉，解释了一番。
仲妘的态度，是意料之中的善解人意。
“无碍，又不是什么急事，我在京中等你回来。”
便是这句话，令尚未出发的楼书雁，已然归心似箭。
到了送亲那一日。
许久未露面的太子，忽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楼书雁早就听说了他被废黜的事，不曾感到意外。
他是何种人，做过何种事，自己再清楚不过了。
在太子手下这么多年，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他没有因为愧疚，昏了头脑，没有做出助纣为虐之事。
幸好，他虽生长在阴暗中，却没有被吞噬。
他始终是清白明净的，还算有资格，去追逐心中那抹暖光。
圣上对太子的出现，作出说明。
下令和亲队伍由废太子三皇子带领，由勇逸将军楼书雁护送。
对此，楼书雁没有任何感想，只平静地领命。
他的确不愿与三皇子相处。
可自己已是要卸职的人，又忍过那么多年，倒无所谓，这些短短时日了。
送亲这事，他本是不打算带上元山的，想叫他在家休假，好陪妻儿。
说来蹊跷，往日若有此等好事，这人定一口答应，生怕他反悔似的。
谁知今次却反常极了，居然央求自己带上他。
仿佛两人分开，就会有一人丢了命似的。
楼书雁心中虽觉奇怪，却还是答应了元山。
毕竟他是个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带上他，也能省去不少麻烦。
他既执意跟去，自己也没有理由拒绝。
行至半日，三皇子罕见的，没有刻意刁难楼书雁。
晌午时，一队人马停靠在驿站歇息。
楼书雁拿着干粮，来找元山。
“你今日为何这样安静？”
他撕下块儿饼塞入口中，眨巴着眼好奇问，“又被令内骂了？”
元山垂头，盯着手中的饼。
半晌，才默默点头，算作回答。
“别难过了。”
楼书雁安慰性地拍他臂膀。
“以后别再让令内生气了，你常年征战在外，令内一人养活孩子太过辛苦，好不容易回趟家，要珍惜三口团圆的时光才是，莫要惹她不快。”
元山抬眸，瞥见那人因背光站立，脸上投射出的鼻梁处阴影。
他看着那阴影，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口。
末了，只说出一字。
“嗯。”
大部队休整完毕，继续赶路。这一走，再停下时天已黑透。
三皇子下令找了家客栈休息，打算等到第二日天亮再出发。
楼书雁自己单独一间房，比起外面挤在一起的侍卫，要自在许多。
行路一整天，虽为习武之人，却也疲惫。
他洗漱过后便躺到了榻上，闭目酝酿睡意，不多时就进入了梦乡。
不知睡了多久，他被屋内动静惊醒。
他睡眠较轻，身边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听个大概。
这也是多数武将惯有的习性。
他猛然睁开双眼，瞥见走到离床榻三两步距离的元山。
楼书雁如堕云雾中，哑着刚睡醒时独有的嗓音问。
“你有事？”
元山听他出声，一个猛扑过来捂住他的嘴，用气音说。
“小点儿声，别把三皇子吵醒了。”
楼书雁十分茫然地，看着面前硕大的身影，很想开口问对方，神神叨叨的是要作甚。
然而这人全然不给他机会，在黑暗中趴到他耳边压低声音，语速飞快。
“将军快走，三皇子要杀你。”
闻言，楼书雁身躯一震，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向床边，说出这番话的黑影。
元山的手掌依然盖在他唇上。
他伸手拍了下，示意对方拿走好让自己开口。
桎梏离开。
楼书雁迅速撑起身子，低声反问。
“事关重大，不可轻易胡言，你是从何听到了这样的无稽之谈？”
目光所及，皆为一团漆黑。
他看不见，却感受到了空气中沉浮着的，平时会被忽视的微弱情态。
他甚至能够听到，元山紧张地用力捏拳的声音。
“属下实则是，三皇子派来将军身边的细作。”
楼书雁听到他在说话的同时，将原本半蹲的姿势改成了跪。
有些话一旦开了头，就很难再缄口。
“三皇子以我妻儿为要挟，逼迫属下监视将军已久。出发之前，我无意中听到三皇子的人向他汇报，称公主的嫁妆匣子已被调换，现在匣子里装的都是火药，最晚明日申时他便会伺机引爆。”
“三皇子向来不信任我，若非无意听见，属下亦丝毫不知情，他与卫乐公主无甚恩怨，为何要这样做，思来想去，此番应是冲将军来的。”
元山一口气说完，唯恐自己浪费太多时间。
他起身拿下挂在桁上的外袍，披到楼书雁身上，催促道。
“三皇子夜不得眠，每晚都会点安神香，比常人睡得深，现下夜半，你快些走，无人会发现。”
将外袍披好，见那人还是愣坐着不动，元山只好去寻他的长靴。
楼书雁挡住那双要为自己穿靴的手，转而认真问道。
“火药有多少？”
“不太清楚，但属下听到此事时，已经有一车嫁妆被换掉了。”
所以至少有一车火药。
想到这里，楼书雁立刻接过长靴，利落地蹬进去。
而后，边将外袍的袖子穿好，边对面前的人说。
“他不是单单冲我，他是想要所有人的命。”
若是三皇子真如元山所言，只想杀了他一人。
那何必大费周章，去换下这么多火药。
或是给他下毒，或是派人趁机暗杀。再不济，就是在路上令他的马受惊。
总之，想要他死，办法实在太多太多，根本用不到火药。
就算三皇子恨他入骨，就是要用火药将他炸碎，烧成一捧灰，那也无需一车火药。
一车火药，足以让整个和亲队伍全部丧生。
如果自己没猜错，这火药里应该也有三皇子本人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