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妘见他目不能视,所以与他交流时,声音会刻意欢快些。
“对,都给你啦。”
楼苏笑着摇摇头。
“不用,我不好酒,只尝一杯就够了。”
似是猜到她会说什么,紧接着便道。
“你若喝不下,可再多留几日,到时副尉会回来,他才是嗜酒如命。”
楼副尉?
仲妘困惑。
“他不是在军营贺新吗?”
之前,听袁山他们说起过。
什么大年夜在营中,与兄弟们一起吃肉喝酒,有多畅快。
“他们年关驻扎的军营,离此处不远,或许,他今年会回来。”
忙碌的几日,过得很快。
弹指一挥间,就到了新岁这一天。
仲妘和楼苏,终是在一张桌上吃了顿饭。
他们两个人吃得简单。
甚至相比其他人家,显得有些寒酸了。
清蒸鲈鱼,小炒藕片,五辛盘,角子,山药圆子。
统共五样。
与之前仲妘家比,倒是不差的。
两人还喝了椒柏酒。
勉强还算有个贺新岁的模样。
只是有一件事,楼苏大概说错了。
直至二人吃饱喝足,打理好一切,准备各回各的厢房休息时。
楼书雁也没有出现。
他大概留在军营贺新了。
往年除夕夜,仲妘都会守岁。
年轻人守岁,可为长辈延年益寿,驱病保平安。
今年,她不打算守了。
早早地洗漱完,着中衣裹着衾被,躺在了床榻上。
她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却没能睡着。
毕竟是新岁,心里不太容易平静。
她呼出一口气,睁开眼睛,坐起身。
将脱下没多久的衣裳,重新穿在身上。
反正晚上的确吃了不少东西,睡不着便去外面的游廊走一走。
当是消食了。
夜色深沉,星芒渺小。
虽没有猛烈的冷风袭击,却依旧寒气逼人。
未走几步路,便听到外院,隐约传来些奇怪的声响。
仲妘动作一滞。
整座府苑就住了两个人。
楼苏行动时,会有盲杖敲击在地上的声响。
外面似乎没有这种声响。
仲妘深吸一口气,蹑手蹑脚地向外走去。
她躲到月洞门后,警惕地环顾四周。
顺便找找,有无工具方便充当武器。
武器没有寻到。
倒是远远地望见了,一个自堂前走出,手中拿着一壶酒的高大身影。
他拿了酒并未走远。
而是就近寻了个地方,坐下,开始喝酒。
仲妘发觉那身影十分眼熟,盯着仔细审视了一番。
没瞧几眼,就梗了脖子。
她大约猜出,到底是谁深夜造访了。
仲妘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走过来。
她在远处,看到楼书雁对月独酌。
夜晚空气很凉,男人有力的手掌,被冻得通红。
看上去稍显脆弱,叫人心生怜悯。
等她回过神时,已然站到了他的面前。
楼书雁依旧自顾自,举首饮酒。
仿佛没有要理会她的意思。
仲妘悔之不及,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离开还是留下。
好像无论她如何选择,皆改变不了眼下尴尬的局面。
在她走过来之前,楼书雁便瞧见了她。
她躲在月洞门后,探头探脑,认为此举无人知晓。
不过她会走到自己跟前来,的确出乎他的意料。
趁着仰头喝酒的功夫,用余光扫了一眼。
她茫然地立在旁边,如初见时一般不知所措。
或许是天气太冷的缘故。
她还隐隐约约在发抖。
楼书雁轻叹一声,起身拎着酒壶朝书房去了。
独留冷风中的仲妘又惊又疑。
这就走了?
自己妨碍他赏月了?
不等她想出答案,楼书雁便去而复返。
手中还多了条黑色大氅。
仲妘恍然大悟,原来是冷了。
然而下一刻。
那条大氅,被人兜头扔到了她脑袋上。
“披上。”
楼书雁用一贯没有起伏的声线说道。
仲妘诧异地将兜头之物拉下。
瞄了一眼,对方面无表情的冷脸。
终是没敢推辞。
她忸怩不安地披上大氅。
气氛由此变得微妙。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
她穿着他的衣裳,在旁侧看他饮酒。
此时再不走,必定会被人误会心怀不轨。
“多谢副尉,妾有些困了,先告辞,副尉也早些歇息吧。”
仲妘说完,便要扯下身披之物。
打算物归原主后,拔腿就跑。
楼书雁似乎偏好和她对着干。
在此之前只说了两个字的人,忽然开口问。
“府中可还有酒?”
意识到此刻正是大年夜,他又格外严谨地添了句。
“或是椒柏酒也可以。”
闻言,仲妘暗自咬牙腹诽道。
方才尴尬至极,你半字不多言。
现下我要去歇息,你便就支使起人来了。
世风日下,救命恩人就可提无理要求了?
是谁号称嗜酒如命,家里竟没有备藏酒?
还来问她要,说什么椒柏酒也可以。
这下好了,想躲避也不成了。
谁家大年夜,还没有壶椒柏酒?
正气着,她又想起自己那坛杏子酒。
“有的,副尉稍等。”
须臾,楼书雁就见到,仲妘抱着小小一坛启过封的酒,从月洞门后走了出来。
虽说启坛放了几日,但酒香和果香依旧浓郁,相得益彰。
楼书雁借着仲妘带来的酒盏,倒了一杯。
仰头喝下肚。
入口清甜,很像饮子。
他瞥见她期待的目光。
再联合味道,几乎猜到了酒的来源。
许是今日,饮酒饮得太多了。
他一反往常,不受控制地晃了晃手中的酒盏,轻笑着说。
“从前没喝过这个味道,楼苏学会酿酒了?”
意料之中的。
少女听到他的话后,双瞳剪水般的明眸,瞬间失去了光彩。
她蹙起眉,委屈地指了指酒坛。
“这是妾酿的。”
见她这副模样,楼书雁笑容更甚。
“对不住,因这味道不错,我便以为是楼苏的手艺。”
听完这话,仲妘又高兴起来。
“副尉真的觉得味道不错?”
对方诚恳地点点头,“别有风味。”
得到肯定,她一时忘我,洋洋得意。
“在妾儿时,妾的阿娘开过当垆,生意很好,妾那时年幼,虽从未尝试过酿酒,但耳濡目染,也学到些皮毛。”
可惜的是。
彼时,她年岁太小,未曾亲口品尝过,阿娘得众酒客称赞的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