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柄相当普通的匕首。
由于没有鞘,轿外的人,只得拿住匕首刀尖的始端递进来。
他说完那句话后,便再没出声。
仅仅是将匕首举在原地不动。
似乎是在等人将它取走。
或许是不想耽误对方时间,亦或许是仲妘心底里的确怕极了。
总之,她攥住了匕首握柄靠后的位置。
将它接了过来。
“多谢。”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须臾,外面响起了较轻的脚步声。
那人离开了。
仲妘握紧匕首的手一松,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黛瓦青墙。
仲妘立在楼府大门前,一时不知该作何感想。
昔日,她也只是站在此处,远远地看过那么一眼。
连门槛都未曾踏过。
如今竟是要住进去了。
她亦步亦趋地跟在楼书雁身后,随他一起迈入了宅院。
楼府是一个二进院落,坐北朝南,布局规整。
称不上开阔,亦不够精巧。
甚至不如在外面看着,还有些许高门深院的气派。
不过对仲妘来说,已是她从前做梦也不敢想的住处了。
院中偏东南角的位置上,种植了一棵枇杷果树。
树干笔直挺拔,绿盖如阴。
一瞧便是被人悉心栽种的模样。
枇杷生长缓慢。
眼看已然到了仲夏,却并未结果。
想来是树苗距播种下没几年。
仲妘控制着自己的眼睛,不再四处张望。
她收回目光,却发现方才还在眼前的人不见了。
她蹙起眉,不免得又开始环顾四周。
“仲娘子。”
跟随在仲妘身后的楼苏轻声唤道。
“副尉已经回书房了。”
闻言,她略显茫然地停住。
楼苏依靠盲杖调转了方向。
“您的卧房在这边,请随我来。”
仲妘无措地站在宽敞的房屋中央。
她的手中拎着小半吊铜钱。
这是方才楼苏交代完事项,临走之前交于她的。
说是她这半月来的工钱。
彼时,楼书雁亲自去找千味楼掌柜结的。
仲妘将铜钱摊在手心里,认真数了数。
一文不少。
这一路上她浑浑沌沌,心乱如麻。
工钱的事,早就被她抛之脑后,未曾想他还记得。
仲妘收起铜钱,动作的不经意间,瞥见了别在腰间的匕首。
差点忘了,这个要还给他。
她拿起匕首,刚行至房门口。
又想起楼书雁似乎去了书房,想来是有要事需处理。
况且现下,自己对楼府的环境并不熟悉。
除了自己居住的西厢房,其他的一概不知,怕是想还也还不成。
仲妘低头,将匕首重新别回腰上。
他人随身之物,她怕弄丢。
暂且先这样放着,抽空她会找个地方,妥善存放。
待见到它的主人,再将它归还吧。
桂殿兰宫,金柱玉璧。
鲛绡珠帘,水雾氤氲。
楼书雁脚踏玉石砌成的地砖,一步一步来到轻纱帷幔前站定。
他目不斜视,右腿屈膝在地,躬首跪拜。
“臣,参见太子殿下。”
水声潺动,帷幔后的人朗声说,“免礼,进来罢。”
“谢殿下。”
楼书雁起身,掀开轻纱,浓郁的熏香扑鼻而来。
他不动声色地走下阶梯。
眼前是一间富丽的汤沐殿。
殿中央偌大的浴池中,一位男子正倚住池壁,闭目养神。
浴池是由洁白的萤石砌成的。
在此间光线昏暗的殿内,边缘处还会发出淡淡的光亮。
那位太子殿下披散着墨发,只露出健硕的臂膀在水面上。
池外有三两女使,焚香,按摩,补给水中花瓣,服侍男子沐浴,各司其职。
楼书雁站在距离浴池,三尺的位置,缄默地等候着。
听了许久侍女的温声细语,和淅淅沥沥的水声。
太子像是才想起,殿中还有一人似的。
睁开眼,朝楼书雁所在的方向招了招手。
“和风,怎么站得那样远,过来些。”
说完,他又挥走侍女。
待楼书雁走近后,指了指一旁叠放整齐的白色巾帕。
“来帮本宫擦拭,和风。”
太子不耐烦地被侍女伺候着更衣。
华袍虽贵气,可穿起来尤为繁琐。
他正恼着,余光瞥到立在阴影处的人时,却玩味地笑了笑,发问道。
“本宫听说,你前几日又带了一名孤儿回府。”
那人面色坦然。
“只是个死了爹娘没去处的孩子,不值一提。”
“孩子?”
太子笑得温和。
“不是惹了麻烦的孤女,原是本宫记错了。”
阴影中的人默了一瞬,攥起拳头,复又松开。
“确是与王员外家的公子有些过节,当初将她带回,也只是想着能与臣府中的楼苏做伴,不过都是些小事,不值得殿下如此记挂在心。”
太子穿好衣袍,走到阴影中楼书雁的面前,似笑非笑地开口。
“和风的意思,是本宫多管闲事了?”
“臣不敢。”后者颔首低眉道。
“别紧张。”
太子和颜悦色地拍了拍他的肩。
“一名孤女罢了,便是你说想要异族美女,本宫也帮你弄来便是。”
“只是,”话锋一转,他甩开两袖,走到光线明亮的地方,目光锐利地看向对面。
“万不可忘记,你曾经是如何苟延残喘,匍匐在本宫脚下,才得以存活于世的。”
寻芳阁的客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来这里的人,只有一个目的——美人。
楼书雁除外。
他已赖在一位花娘的房间里好几日。
花娘不在,被他拿钱打发走了。
与他一道在房间的,还有元山。
“副尉,这几日在此处住得可还舒坦?”
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楼苏叫他带来的食盒。
里面只有一碗金黄灿灿的粟米粥。
他将它端出来,放到食案上。
“知道你在这里不缺美酒佳肴,但这养胃的东西你多少要吃些。”
楼书雁倚着床榻扫了那粥一眼,“不吃。”
元山难以置信地瞪眼。
“这可是仲娘子亲手做的。”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
楼书雁有些疑惑地看他一眼。
“她做的我就得吃?”
听到此话,元山激动地一拍桌案。
轰地一下,像只魁梧的狗熊似的站起身。
“你不是有意于仲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