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瞧见了书案中央放着的荷包。
是只崭新的,长得与他之前那只差不多。
只不过右下角多绣了一只大雁。
他用食指勾住荷包上的绳子,举在半空中晃了晃。
“这是什么?”
楼苏虽目不能视,却可依声判断,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而且那是自己亲手放在那里的。
“是荷包,仲娘子绣的荷包。”
楼书雁动作一顿,将荷包放回书案的原位上。
“给我的?”
短短三字,听起来却像是见鬼的语气。
楼苏被逗得抿嘴一笑,肯定道。
“此物是仲娘子托小人转交给副尉的,仲娘子还说,她很感谢您,日后只要有副尉需要她的地方,刀山火海她也愿意为您下。”
刀山火海?
楼书雁皱起眉头,他能叫她去下什么刀山火海?
看到楼苏微带笑意的面容,楼书雁挥手赶他。
“好了我知道了,你忙去吧。”
等人走了好一会儿,他才从抽屉里,翻出自己之前用的那只旧荷包。
他把新旧两只荷包摆在一起。
发现这两只不但颜色相同,连大小都一样。
并且旧的还被人洗过了。
楼书雁拿起那只旧荷包,把自己腰上随便买的荷包取下来。
然后把银两都倒在旧荷包里,再将它挂到腰上。
至于新荷包。
他思索一下,把它放到了,原来放旧荷包的抽屉里。
然后起身,离开了书房。
“一坛玉沥酒。”
楼书雁坐在千味楼的大堂里,对着店小二说道。
等到店小二走了,与他对坐的元山才压低了声音开口。
“副尉,你非要插手此事吗?我打听过了,那位王公子可是王员外的幺子。”
王员外虽不是什么数一数二的大富商,但其阔绰程度,在锦南城内也算排得上号。
元山不明白,他家副尉,为何非要淌这趟子浑水。
而且还破天荒地,借助太子的势力。
太子是当今圣上的第二位皇子,亦是楼书雁母族一系的表兄。
曾有人传言,太子待他这位,一心征战沙场的表弟十分亲厚。
甚至超过了与他同父异母的皇兄弟们。
对此说法,元山并不认同。
仔细算来,他已跟了副尉两年有余。
虽时间不长,但据他观察。
副尉与太子之间,根本没有外界所说的,那样亲昵。
太子不为难副尉,便算是大发慈悲了。
而副尉,更是从未假借对方之威名,做过利己之事。
眼下,这算是头一遭了。
元山叹了口气,说,“你就不怕太子知晓此事?”
“他已然知晓了。”
楼书雁抱臂,神态自若地望向窗外。
“整日整夜地派人盯着楼府,我便是想躲,也无处可躲。”
既如此,索性将这事放到明面上大方去做。
免得自己还要费尽心思,去找王员外的把柄。
如今借了太子的名头,省时又省力,轻松不少。
“你这分明就是饮鸩止渴。”
元山压低声音提醒道。
何止饮鸩止渴。
此举犹如利用,即将烧毁一切的熊熊烈火,来逼退啃食粮食的鼠虫。
楼书雁的每一日,皆是视死如归。
他依然面无表情地保持原来的姿势,未发一言。
见此,元山只得认命般点点头。
他家副尉的性子,真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小二端酒上来时,元山凑过去低声说。
“去把你们店的仲妘叫来。”
“仲妘?”
店小二疑惑道,“你找她做什么?”
元山被反问得一愣,心中气结。
这小二真是两面三刀的货色。
那王公子找她时,也不见他问找人做什么。
他咬碎后槽牙,掏出一块碎银,胖脸上挤出假笑。
“麻烦你去把仲妘叫来。”
店小二眉开眼笑地收下碎银,答应得痛快,小跑着去了大堂后方。
元山扭头朝楼书雁作出哭脸。
“副尉,您可要记得给我报销啊,我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人都指着…”
“好。”
楼书雁打断他的哭诉,面无表情地喝下一口酒。
在后院洗菜的仲妘,听说有人找自己,以为又是那三五个纨绔子弟,去的路上心中一阵忐忑。
那几个人不是什么好人。
她一个打杂的,三番五次被他们叫过去看菜,端菜。
她自己也察觉出了不对劲。
这几天她也在想,是否要辞掉这份工。
眼下看起来,是必然要辞了。
到了大堂,按照小二说的位置一看,却并不是那群人。
她当下便松了一口气。
这样远远看着,坐在那桌的两个人,倒是十分眼熟。
走近一看,竟真的是那位楼副尉。
他为何要找她?
仲妘上前两步,走到桌前。
“请问,方才是二位说的要找我吗?”
楼书雁闻声抬起头来。
见到来人,便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近看才发觉,她似乎比数月前见时憔悴了不少。
也难怪如此, 听说她的双亲,半月前服毒死于家中。
只剩她一人在世,孤苦伶仃。
这也是,他最终来此的决定性缘由。
楼书雁移开视线,思绪回到正轨,一句话说明来意。
“在下的宅院缺一名洒扫的女使,不知姑娘是否愿意去做。”
仲妘只觉脑子发懵,缓缓道出一字。
“…啊?”
楼书雁并未再做解释,而是抬眼看向她。
“此处有危险,若姑娘信我,就跟我走。”
仲妘鬼使神差地,坐进楼书雁准备的马轿里。
她用力掐着手指肚,觉得自己现在不清醒。
左右他们二人,不过见过两次。
如何能他叫她走,她便跟着走?
正这样想着,轿子上的帘子被掀开一条缝。
仲妘只能看到,勾着帘子骨节分明的手,和帘外那人的墨色衣袍。
声音隔着帘子,自外向内闷闷地传进来。
“不要下轿,在此处等我。”
仲妘捏紧衣角,怯声应道,“知道了。”
似是感应到了她的紧张。
本应说完就走的楼书雁,并没有离开。
而是从帘缝里递了把匕首进去。
“害怕的话,可以拿着它。”
仲妘本能地举目望过去。
那是柄单刃匕首,通体漆黑,没有鞘。
只有刀柄处,缠绕了几圈银质丝,除此之外,再无其余特别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