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尔哈赤的决心
佟养性手下名为“夜不收”的后金间谍，在得到李如柏小妾那齐亚的消息后便马不停蹄的赶往后金都城赫图阿拉。
此时端坐在后金议事大殿金座之上的努尔哈赤也得到这条重要情报。
堂下众人还在为是战是和而争论不休。
只有皇太极注意到消失很久的佟养性突然返回。
皇太极这才想起许久未曾见过佟养性。
佟养性世居明地作为早就汉化的女真人，为何得到努尔哈赤得重用？又为何身居要职？所部“夜不收“又拥有何种职能？更是直接听命于大汗努尔哈赤。对于这一切的种种，皇太极都是一无所知并且有着深深疑问。
佟养性手拿锦囊恭敬呈给努尔哈赤。
“大汗，探子已经得到城内密报，那齐亚格格打探消息都在此锦囊之内。”
努尔哈赤打开锦囊。
上书:“明军东南西北四路出击，定于二月二十一日出发，合围赫图阿拉！”
得到了确切消息，努尔哈赤才下定决心。
努尔哈赤起身走到金座前御台之上，环视众人。
四大贝勒代善、阿敏、莽古尔泰、皇太极及八旗贝勒大臣率群臣集殿前、分八旗序立。
内殿中顿时充满肃杀之气，加之新年刚过不久辽东正值寒冬。阴冷的寒风从门缝中穿过，吹的是大殿中用来取暖的火盆来回摇摆，火盆下用来支撑的木棍也摩擦地面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门口的窗帘也一阵阵的拍打在门框上。
二月的辽东，大雪封山。数日的积雪已经齐腰深了。除了这赫图阿拉和沿途几个小城寨，到明朝边境百里皆是白雪皑皑一望无际。
大殿中的一切，仿佛都淹没在努尔哈赤冰冷的目光之中。他的目光比起辽东刺骨寒风更让人畏惧。
众人自从跟随努尔哈赤起兵以来，哪个都是身经百战，荡平女真各部，又攻击明朝抚顺，但此时这些身经百战向死而生从死人堆里打滚的虎将，迎着努尔哈赤得目光也不禁胆寒。
堂下的“四大贝勒五大臣”，八旗战将和一众汉官，都在等待努尔哈赤得决定。
整个大殿死一般的寂静，众人齐齐望向御台上的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在心中回想起自己的一生，往事如昔一幕幕在心头闪过。真到了生死攸关的节点反倒是有了几分犹豫。
努尔哈赤自万历二十一年以祖父十三副遗甲起兵，用五年时间征服建州女真。八年后，古勒山之战大败海西女真蒙古等九部联军，努尔哈赤遂采取远交近攻、分化瓦解，各个击破的策略，逐渐吞并哈达、辉发、乌拉。海西建州势力此消彼长，最后海西女真仅剩叶赫一部，独木难支。
至万历四十六年（1618）努尔哈赤以“七大恨“起兵伐明，发起抚顺之役。建州本部大小百战，起兵三十年未尝一败。
在没有得到佟养性情报之前，努尔哈赤一直都在犹豫。
但此时后金已入绝境，退无可退。
努尔哈赤下定决心:“战”！
更何况杨镐早就把明军动向布榜通告辽东军民。努尔哈赤起初并未当真，经过佟养性手下“夜不收”收集的情报才成竹在胸。
“本汗决心已定，凭他几路来，我只一路去。集中优势兵力，攻其一路。明军南北二路道路险阻，路途遥远，不能即至，宜先败其中路之兵。就算现在我想议和，明国断不可接受了。事已至此，唯有一战方有生机。”
后金所称南路军为明军东路刘铤部，北部军为明军北路军马林部，中路军为明军西路杜松部。
殿前众臣，齐声高呼！
“臣等愿随，决一死战！大金万岁！大汗万岁！”
努尔哈赤又发布命令。
“本汗自领正黄、镶黄两旗，代善领正、镶红旗，皇太极领正白旗，阿敏领正蓝旗，莽古尔泰领镶蓝旗，十二子阿济格尚且年幼，所部镶白旗也由本汗兼领！”
努尔哈赤在御台之上，看着自己的血亲子侄，同生共死的亲信将领久久不能自已。
又说道；
“各部回营备战！操练兵马，整备器械；派出哨骑，搜集情报；查勘地形，寻机设伏；坚壁清野，埋粮填井；撤回沿途屯寨军民，集中在赫图阿拉。誓与明军决一死战！”
殿下众人，齐声附和。文臣武将皆跪倒在地。
八旗各营回营备战。
走出大殿，皇太极走向李永芳，此时作为后金最为重视的汉臣，李永芳手下管辖了所有汉人投降军民。
范文程自然也在其列。
皇太极走向李永芳，并没有摆四贝勒的架子，很是随和。
“李将军，刚刚殿内之事，切莫放在心上，我阿敏哥哥是个粗人，你也不要跟他一般见识。我倒是粗通文墨，喜欢你们汉人的诗书典籍，甚是仰慕汉人诸位先贤。尤其是将军那番“任而几路来，我只一路去”的策略远见，我也深以为然。不知可是出自将军大才？”
李永芳倒是没有隐瞒，直接说出这等高见实是出自范文程。
“四贝勒，说笑了，下官也是个粗人，这等远知卓见出自我手下一位汉人秀才——范文程，也是抚顺之战中跟随下官归顺大金，此人有经天纬地之才，奈何无识马之伯乐，所以抚顺之事后一直屈居下官府邸。”
皇太极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故做疑问道；“范文程，何人？可真是委屈了这位先生。这等人才怎能不被重用，今天我就做回伯乐，也识得这千里马！为我大金国寻才！”
皇太极顺势往李元芳身后的范文程瞅去。
李永芳自觉让出一个身位，露出了其身后的范文程。
“范先生，我深知你素有大志，奈何明廷腐败无那慧眼识人之人，所以先生才随我归顺大金，屈居我的门下。既然是千里马又何不见一见这真伯乐呢？眼前这人便是大金四大贝勒之一的四贝勒皇太极。先生大才良木而栖，四贝勒才是真伯乐，跟随末将只会埋没先生大才。”
范文程这才上前一步，作揖行礼。
“草民落第秀才范文程，徒有些虚名，只是略施小计，哪敢自称千里马。草民实非千里马，四贝勒如此礼贤下士才是真伯乐啊！”
果然跟皇太极想的没错，这人正是范文程。刚在大殿之中见这人仪表不俗，泰然自若，刚才情况风起云涌，阿敏如此侮辱汉臣，李永芳尚且失态，但身后站立的范文程却是波澜不惊不卑不亢。
“先生过谦了！这等大才怎么屈居人下做个师爷，不嫌弃来我四贝勒府做个谋士如何？”
范文程仍旧面色平和毫无波澜。
“还谢四贝勒提携，不过草民身为汉人又怎么敢高攀呢？更何况李将军待草民不薄。”
皇太极很是聪明，知道汉人典故，像范文程这种“大才”，自然要推脱一番，还要对得起原来的主子。
皇太极转身又对着李永芳说道；“本贝勒求贤若渴，还望李将军忍痛割爱了！”
李永芳自然是答应。汉人讲究“三谦”，范文程要的就是李永芳这个台阶。
“范先生有大才，下官怎么敢埋没他的才华，大金日盛也正值用人之际，能侍奉四贝勒左右实在是我等的造化，旧情先生不要再推辞了”。
听到李永芳这般言语，范文程才点头称是。
“草民愿往！”
辽阳 李如柏府
在杨镐誓师大会后，李如柏回家举办家宴。小妾那齐亚自然也在席中，作为李如柏宠妾，更是为其诞下三子。
几杯黄酒下肚，已经感觉是头脑发涨脸色微红。
后金建州本就是那齐亚的母国，心中很是惦念。看出李如柏微醺，趁机套话。
“夫君，大明真的要起兵讨伐我建州吗？”
李如柏虽说已有醉意，听到这话也是一个激灵。
“夫人，这家国大事，战事用兵又岂是你我能决定的，我自知建州本就是你的母国，但讨伐之事不是我能决定的。朝廷发兵四路，势必犁庭扫穴，这覆巢之下安无完卵？”
李如柏说罢，又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接着说道；“这努尔哈赤算起来我还得喊他一声伯父，我还算的是建州女婿。这几年建州已经不受控制、尾大不掉，我辽东李氏可没少受京城那些言官的弹劾，先父在时努尔哈赤还有几分畏惧，到了这时局面不是你我再能控制的了。为今之计，你快快修书阐明利害，还望努尔哈赤悬崖勒马罢兵言和！”
那齐亚顿时哭的是梨花带雨，深深啜泣。
“这大明举大军四路，我母国本就小族，又怎么承受的住这般讨伐。那可都是我的骨肉血亲啊！”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不是英雄更难过美人关。
十几年的朝夕相处，李如柏对这小妾很是宠爱。自然也受不了这美女落泪，心里很是疼惜。
“夫人莫慌，大军云集，本就不是铁板一块。杨镐平素与我李家交好，二十年前征倭之役中，我五弟如梅率数千辽东军在蔚山城之战中先登夺旗，也全是仰仗杨镐大人。登城部队本是茅国器所率南军为先锋，展开凌厉的攻势，并迅速突破了蔚山倭城，把倭寇将领加藤清正率领的军队围困在岛山城。杨镐念及旧情，有意把这份功劳留给辽东军。将马上突入岛山城的南军部队换成辽东军去攻城，结果倭寇援军赶到，丧失最佳战机。致使我军小败，否则这先锋夺旗必是我辽东军。”
李如柏也就是借着酒劲，才会跟女眷说这军中之事。也是抱怨李氏一族被言官弹劾，郁郁不得志。
再加上那齐亚的有意诱导，李如柏把这爱妾引为知己。
“夫君，你所说的明军并非铁板一块又是何故？”
几两黄汤下肚，李如柏就对着眼前的爱妾那齐亚把明军动向全盘托出。
“杨镐与刘铤不和，刘铤所仰仗的川军并没有抽调到辽东，实力大减。杜松更是有勇无谋，好酒贪功，恐会误事。马林暮气太重、徒有虚名，不复少年英锐也不足为虑。”
话说到这，李如柏倒是卖起关子。招呼着那齐亚给其倒酒。
“夫人，把酒满上。”
那齐亚看着喝醉的李如柏，心中不禁窃喜。
边斟酒边说道；“夫君所言四路大军，还有夫君一路，不知有何打算？”
此时李如柏已经烂醉如泥，也是口无遮拦。
“最后一路自然是为夫这路，为夫早就跟杨镐大人商议过，捞了个好差事。为夫这路跟杜松本部同为此次讨伐主力，距赫图阿拉最近，路途也最为好走。等其他三路大军合围、师疲兵乏之际，我再如多年前五弟如梅在征倭之役那样，率军突至白捡一个现成的好功劳。夫人大可不必忧愁，到时候努尔哈赤小胜受以挫我军锐气，便可以战求和…………”
话还没说完，李如柏已经醉的不省人事。
那齐亚见状，轻推李如柏。
“夫军！夫军！老爷！老爷！”
眼见李如柏没有动静，那齐亚起身步伐匆匆向府外走去。
门口那卖胭脂水粉的小贩，顶着寒风仍在叫卖。
那齐亚四处打量一番，见大街上没有几个行人。
走上前去小声说道；“速速去禀报，杜松李如柏部为明军主力，明军四路出击进军路线不变。”
说完这话，那齐亚大声说道；“你这小贩，前几日不是说有新款的钗子吗？尽说大话，这里哪有？”
小贩回道；“夫人莫要生气，早就听说您是李府太太，也是知道这辽东战事频发！关内来的新鲜玩意，现在都进不来了。要是来了新款，小的第一个给您送来！”
那齐亚做生气状，扬言给他一个教训。
“你这小贩，满口油腔滑调，下次休要来了！”
说完那齐亚便“生气”的往李府走去。
小贩得了消息，就收拾行囊自行离去。
后金安排在辽阳城内的“夜不收”，得到消息就马不停蹄赶回赫图阿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