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通州县衙内,县令已经知道朝廷劳军上差到达通州城外的消息。
来的是谁?暂居何职?多少人马?押送饷银多少?等等这些都是一无所知。
文官袍服上纹的是飞禽,武官袍服上绣的是走兽。穿上这身袍服哪个不是衣冠禽兽!
哪个京官出了北京又不是一任封疆大吏,又岂是通州县令这种七品县令招惹的起的。
眼见刚刚派出的三人衙役返回县衙,这才知道个大概,也是顾不得其他,慌忙招呼师爷一同前往城外。
师爷在衙役三人回到县衙时候,就问得大概,也是知道了城外情况,也是早早安排衙内轿夫,在门外等候。
通州县令坐轿带着师爷赶赴城外。
通州城外,只见高岗之上,一面秦字王旗在风中摇曳,旗下站着两队兵丁手拿火把甚是精神抖擞,盔甲装饰华丽,所用兵器明显不同于普通边军。
驾!驾!驾!……
一阵驾马声由远及近,逐渐传来,定睛一看才知是周遇吉回营。
周遇吉已经引领着,戚家军戚金、白杆兵秦邦屏、辽东军左良玉来到“秦王营”外。
此时秦王世子——李智,也收到所属兵丁的汇报,通知几人帐外等候。
不多时周遇吉来到大帐,叩门而拜。
“末将周遇吉,奉世子命已经将城内诸位将军带至帐外”。
跟随而来的三位“将军”,才确定大帐内确为秦王“世子”。
在通州城内到城外秦王大帐的路上,三人经过周遇吉的点拨,已经知道在城外的便是秦王世子。
且不说秦王世子是何许人也?他们连秦王其人也不甚清楚。
毕竟作为地方军队又是“南兵”,对于纵横交错,盘根错节的中央裙带关系是一无所知。
作为最底层的低阶武官,倒也知道些大明祖训藩王不得为官,但对于千里之外紫禁城内发出的王命旗牌又怎会全知。
内阁六部、三公九卿,内廷宦官的二十四衙门,哪个不是位高权重,哪个出了大明门又有几人识的。
更不必说是到了万历朝已经数量庞大的皇室宗亲、藩王群体。!
自太祖朱元璋开国以后,有鉴于唐宋政权式微天下大乱,却无藩王拱卫的旧事。便大封藩王,在尊王攘夷思想下制定的镇守边塞扩土开疆的藩王。沿着大明王朝北部防线九边重镇,设置在东起辽东西至嘉峪关数千里防线上九大塞王,是为“塞王守边”,宗王出镇,诸王靖边,尊王攘夷,拱卫中央。在其中北平燕王朱棣最为著名。
后建文削藩,成祖朱棣发起“靖难之役”,入主南京。
朱棣援引朱元璋钦定《皇明祖训》中的“朝无正臣,内有奸恶,则亲王训兵待命,天子密诏诸王统领镇兵讨平之”。
朱棣上位后,废除了部分藩王“三护卫兵权”,之后“仁宣”二帝彻底剥夺藩王兵权。
从此明朝藩王既无兵权,又不能入仕。
一生被禁锢在封地之中,无诏不得进京。
万历十七年以后,皇帝才允许一部分贫困宗室参加科举,随后慢慢放松对宗室考试的限制,宗室科举得到允许。
宗室子弟参加科举,考中后放弃世袭罔替的爵位,改为吏部授官。
万历中期以后,宗室子弟才重新拥有入仕为官的权利。
即使是舞刀弄枪的粗人,也多少了解一些。这三位“将军”,也全当又是皇亲国戚下放镀金,走个流程。
管你来的什么官,老子们要的是饷银!
李智端坐大帐之内,自然是听见周遇吉的通报,就明白通州城中南北兵火拼已经平息。
李智站起身来,心想。“成了!”
起身走向帐外。
大帐门口两侧秦王府亲兵护卫,拉开帐门。
李智上前!面对眼前三位身穿戎服重甲的“将军”,抱拳行礼。
“诸位将军辛苦了!眼下正值国事艰难,建州女真奴酋努尔哈赤起兵反叛,祸乱辽东,抚顺清河已被攻陷,数十万边民尽落其手。在下愿与诸位将军同舟共济,共讨叛逆犁庭扫穴!救我百姓于水火,显国威于内外!”
大帐打开那一刻,三位将军就被震惊,只见眼前这少年器宇不凡,风度翩翩,身着青衣蟒袍,上有四爪金龙做饰,头带翼善冠。
这俊朗少年年方十八确是有几分成熟稳重。
不同于其他纨绔子弟,李智没有一点架子。倒是让三位久经沙场的战将有些不知所措,一时不知怎样应对。
善于察言观色左右逢迎的左良玉这才反应过来,轻喝一声。
“标下辽东车右营都司左良玉,叩见世子殿下!”
一旁的戚金,秦邦屏也跟着反应过来,赶忙下跪。
“在下四川白杆军都司秦邦屏,叩见世子殿下!”
“在下浙江副总兵戚金,叩见世子殿下!”
李智一个眼神,余光扫过自己的结义兄弟——周遇吉、祖宽二人。
二人立时明白,眼见李智正欲扶起跪在中间的戚金,也跟着扶起旁边的左良玉跟秦邦屏。
跪在地上三人,也是受宠若惊。
自明英宗正统十四年误听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振谗言,御驾亲征被瓦剌所俘,酿成“土木堡之变“。明廷开始重文轻武,大明朝两京一十三省下辖州县兵权多是文官在握。武官只有临时统兵权,出征前武官才接到兵部调令,兵马由各地抽调,将不识兵。
明廷以文制武,到了百年后的万历朝,武官甚至要向高阶文官下跪行礼。
左良玉跟秦邦屏挂“都司”官衔,为营伍制军队的军官。位在游击和守备之间,为中阶武官。戚金为副总兵,总兵为无品级之武官官名。遇有战事,总兵佩将印出战,结束缴还。虽是虚衔却有实权,为明朝高级武官。
三人虽然是中高阶武官,见了同级文官也是低人一等。比起藩王世子更是差了一大截。
世子如此礼贤下士,求贤若渴,在这万历朝除了已故元辅——江陵张太岳,只怕也只有此人了。
而眼前的戚金正是当世人称“俞龙戚虎”,其中戚虎就是抗倭名将戚继光,戚继光的侄子便是戚金。
一众人等正欲进去大帐,只见一小兵来报。
“报……”
众人被这声通报打断,寻声望去。只见一小兵已然跪下通报。
“殿下!通州县令求见!”
李智这才注意到,不远处有一顶轿子,夹杂着稀疏几点火光,正向这边走来。
“快快有请!君子和而不同,今天这通州城外倒是格外热闹。”
众人面面相看,顿时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哈…………”
一声声爽朗的笑声飘荡在通州城外。
众人入帐,还未入座。通州县令紧赶慢赶也到了大帐门口。
通州县令出城的路上,已经在零散的秦王府亲兵护卫口中得知,城外前往辽东劳军的正是秦王世子,那更是不敢怠慢。
县令到了帐口赶忙下跪自报名号。
“下官通州县令,早就听闻朝廷上差要来,不知殿下途经辖地,实在是白长了这对耳朵,这两只眼睛更是摆设,还请殿下恕罪!”
李智让祖宽扶起县令。说道:“小王也是刚到你的辖地,还没来得及通报,就看见城中火光冲天,这才差本部一员小将进城查探,这才知是误会一场。辽东军情紧急,秦王本部兵马就在这通州城外安营吧!你就做好你分内的事吧。既然城内的诸位将军都在此,那就叨扰你这个通州县一下吧!你也不妨尽些地主之谊吧!”
这通州县令解决不了城内官军火拼,却解决的了众人酒足饭饱。
县令就催促师爷去弄些酒菜。
在这秦王大帐集齐了通州地面上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
所有人都为了一个目的而来——军饷。
有了军饷,武官就会开拔。
有了军饷,文官就会送走武官这帮瘟神,这帮大爷是不能催不能赶,喝点小酒还容易引发治安问题。
张居正改革积攒的家底,早就被万历皇帝挥霍一空。
明军一直处于缺饷状态,童谣都在唱“明军不满饷,满饷则无敌。”
通州城外所有人共同利益就是军饷。
众人落座,近侍已经送上茶点。
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李智身上。
李智轻抿一口茶,见众人一副期望目光。便站起身来,目光扫过众人。
面向北京城方向,抱拳行礼。
说道:“这此次劳军辽东,承蒙皇上恩典,大开内帑,赏银十万,准本王便宜行事。不过辽东将士正与奴兵血战,圣意也传达辽东,这时分饷,怕是会寒了前线将士的心。”
堂下诸人,除了通州县令都是些舞刀弄棒的大老粗,不同于文官肚子里的九曲十八弯般。武官更是直接,一丝失望已经从面前闪过。
李智也是察觉到了,紧接着说道:“不过,本王此次前来,带了秦王府内藏银一万两。愿意分发给通州城内支援辽东的官军。”
听到这话,众人大喜。高呼殿下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