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
王洪才看着炕上的东西，抖着手直后退：“这这这……”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倒退中，吴大夫的医药箱被撞掉，狠狠掉在了地上。吴大夫不敢相信地半张着嘴，目光惊悚地看向更加不可思议的王利民。
“娘，我爹这是怎么了？”王利民木愣愣地问谷春香。
“刚才不是和你说了，你爹让油烫了。”谷春香平静地回答。
“那什么，那什么，嫂子啊，咋烫这么……”吴大夫瞪大双眼不可思议。炕上的王进发仿佛是一条被剥了皮的羊。
“嗯。半夜，你进发大哥喝多了，让我熬猪油，说要吃炸麻花，我不依，他就打了我。”众人看了看鼻青脸肿的谷春香，发现她脖子上青紫的掐痕，没有打断她的话，王洪才在最初的震惊过后，也渐渐冷静下来。然后示意谷春香继续说。
“他掐着我脖子，说不做麻花就要弄死我。”谷春香说出这些，没一个人怀疑她是在撒谎，因为平时的王进发的确都是这么干的。“油开了以后他来检查，但脚下不稳 ，就栽到了油锅里。”
“嘶……”众人都倒抽一口凉气。
“吴大夫，麻烦您给进发看看吧。”谷春香说。
王利民皱着眉，听着闻翠花狂呕的声音觉得吵闹得很。
“是。”吴大夫也缓过了神，赶忙捡起药箱，咽了口唾沫往炕边走去。
屋里的每个人都习惯了谷春香的冷淡，所以并不觉得如此平静的谷春香有什么不妥。
吴大夫拿出一根长长的镊子，夹了一团棉花，擦拭了一下王进发血肉模糊的脸，随着他的擦拭，那块被擦拭的皮犹如破布一样掉了下来。吴大夫手中镊子一抖，强压着心理不适，嘴抿成了一条直线。
王洪才走近，发现王进发身下铺的褥子全是油和血水，不禁老泪纵横。虽说这侄子平时不着四六，可这是他大哥唯一的儿子，也是他血脉相依的亲侄子啊！
“村长叔，进发兄弟情况不好了，得赶紧送进县里的医院。”
“欸，欸，我知道，我知道。那什么，我回去套牛车。”王洪才说着就要走，却被谷春香叫住了。
“二叔，我，我没钱，我不知道进发把钱放在哪里了。”谷春香低着头，掩饰溢出嘴角的笑。王进发想进医院治病，呵呵。
“这，不好让我爹就这么挺着吧。”王利民有些于心不忍。虽说他爹对他也就一般，但眼睁睁看着他死好像还有点不落忍。
“嗯，还是利民孝顺。娘老了，也没能力挣那么多工分换钱了。娘就指望你了。要不这样，你去你老丈人家先匀点钱给我们，到时候我们慢慢还。二叔，您看您手里……”
还没等谷春香说完接下来的话，王洪才就猛然收住了眼泪。他是很想拿出些钱给自己唯一的侄子的，可家里还有俩儿子没有娶亲，这钱如果拿出去，儿子说媳妇可就遥遥无期了。但是……当初他大哥就是为了养家，二十多岁了才娶到王白氏这个搅家精。他耽误了大哥啊！
想到这他一跺脚，转身就回家和媳妇商量钱的事了。
“利民，你二叔回家拿钱去了，你也和翠花说一声，你俩一起去吧。”谷春香站着抬头看着大儿子的眼睛，王利民脸上露出了窘色。先不说借钱将来能不能还起，就是“借”这个步骤他都完成不了。他的几个大舅哥如狼似虎，如果能从他们嘴里挖出钱，那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娘，娘……”王利民说不出别的话。
吴大夫见状，心中了然。扣上医药箱，说：“春香嫂子，进发大哥这我恐怕也是帮不上什么忙，就先回了。有什么需要的你叫利民喊我一声。”
“麻烦吴大夫了。”谷春香说着就帮忙把门开，送吴大夫出门。
院子里，王利标拿着小鞭子“啪，啪”，围着蹲在院子墙边的闻翠花哈哈笑，王翠花呕得更欢了。
“娘，我和翠花商量一下。”王利民走到闻翠花身边，拨开王利标，抻起闻翠花的胳膊就往自己屋里拽。
“我不去，我不去！”闻翠花以为王利民要拽她进屋照顾王进发，吓得她屁股直往后坐，不知道的还以为要拉她浸猪笼。
“你不去哪你个败家的娘们，你回屋，我跟你说点事。”王利民不松手，仍旧使劲拽。
“我不去，我……你要商量啥？”闻翠花好像听清了王利民的话，立刻停止了踢腾的腿。
“啪！啪！杀猪啦！过年啦！啪！”王利标看着院子里的撕扯，小鞭子摔得虎虎生风。
闻翠花不再挣扎，进堂屋门后就嗞溜一下滑进自己屋，死死关上了自己的房门。她恨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好信儿往王进发屋里看，如果不看是不是就什么事都没有，何苦她吐得七荤八素。
王利民随后进屋，看着坐在炕边的闻翠花一言不发。闻翠花有点莫名其妙，盯着王利民的小眼睛：“啥事？商量啥？我告诉你王利民，让我去伺候爹那是不可能的，我死都不去！我……呕……”闻翠花说着说着就干呕了起来。可怜她还一口吃的都进肚呢就吐成了这样。
“我爹得去医院看病，但是这钱……谁出？”
“谁出？王利民，你总不能让我出吧？别说咱没分家我手里没钱，就是有钱我也不会出的。爹有那么多钱，他自己病了……”
“行了，别叭叭了！”王利民打断闻翠花的喋喋不休：“爹是有钱，但现在根本不知道爹把钱放在哪里了。你也知道，家里的事娘不管。”
“所以你到底要说啥？！”闻翠花已然不耐烦猜王利民话外的意思。
见闻翠花没了耐心，王利民也不再迂回，直接说：“咱俩得……”
村长家。
王洪才磨磨蹭蹭进了自己屋，见老伴已经起炕，正坐在炕上叠褥子。褥子里的棉花已经不知道用了多少年，已经板结，但好在他家还有褥子，村里有好几家连棉被都跟纸那么薄。
村长媳妇朱荷花抬眼瞄了一下王洪才的老脸，没好气地问：“咋了？又有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