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方见季魁搀着杨珍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旷逸心内愧疚难当,“伯父、伯母,对不起……”
杨珍眼神绝望地看了旷逸一眼,眼看着就要扇过来一巴掌,没想到,却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旷逸抬眸,就见南澄一脸冷肃地甩开了女人的手,“季轩自己的选择,你凭什么怪别人。”
杨珍眼含怒气地瞪着两人,厉声骂道:“小轩是作了什么孽,惹了你这么个坏女人、坏女人……”她说着说着,攥紧了拳头。
“伯父伯母,你们知道,季轩加入前进会了吗?”旷逸擦了擦眼角的泪,哽咽道。
“前、前进会?”季魁满脸震惊,他没想到,一向做事有分寸的儿子竟然会这么激进。
“什么前进会?旷逸,你不要转移话题,就是你害死了小轩……”杨珍没什么文化,大字都不识几个,更别提这些了。
她还想要吵,却被季魁厉声制止,“别闹了!”他很清楚,若是被当局知道季轩的身份,他们说不定还会惹来牢狱之灾。思及此,季魁这才硬生生拉着骂骂咧咧的杨珍离开。
待他们走后,旷逸还没从痛苦震惊中解脱出来,一时浑身无力。
南澄忙忙将她抱住,劝慰道,“小逸,我都听说了,你别这样,这事不怪你……”
旷逸伏在他怀里放声大哭,南澄抚摸着她的头,软语安慰说:“哭吧,想哭就哭个够。”
后来,医院派人把季轩送去了火葬场,听说这是季家父母的意思。
南澄把旷逸送回家,她觉得很累,关上门,躲在被子里哭,她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旷逸猛然想起季轩死前的场景,仍觉悲从中来。继而又想起其他人,她内心莫名有些慌张。
“小逸,你醒了?”南澄不放心,一直在她床边守着。
旷逸像是想起什么,问道,“南澄,你有没有打听到宋瞻的消息?”她来庆城以后,如今已有一个多星期没跟宋瞻联系上了。
南澄微微一怔,转而镇定自若道,“小逸,你好好休息,别担心,都没事的。”
旷逸有些怀疑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这天,南晟夫妇喊旷逸去家里吃饭,南澄有点事出去了一趟,旷逸鬼使神差地逛到了南澄的房间,无意中瞥见了床头柜抽屉里露出的信封一角,上面写着“菁市”两字。
所以这封信是从菁市寄来的?会有什么事呢?
旷逸心怀忐忑地拿出信封,没想到,地址上赫然出现了“宋公馆”几个字。她瞳仁一缩,看时间已经是好几天前了,他怎么也不告诉自己,难道是……
她下意识打开信封,里面果然是宋瞻的字迹。她看着里面的内容,心一点一点下沉,眼眶骤然蓄满了泪水,手指渐渐收紧,指骨泛白。
“小逸!”南澄进门的时候,看到女人手里拿着那封信,走过去就想要拿过来,却被对方藏到了身后。
“所以你早就知道宋瞻出事了?”旷逸哽咽着质问道。
“对不起,小逸,我就是怕你担心。”南澄看到女人眼泪汪汪的样子,心口一阵憋闷,赶忙将她搂进怀里。
“他想要卖掉宋氏的事被日本人发现了,再加上之前跟井森药房的恩怨,他猜到自己逃不掉,所以提前给我写了这封信,希望我以后照顾好你……”
“那他现在呢?”旷逸虽然预料到最终的结果,但还是问了一句。
“三天前,他已经被……秘密处.决……”
一字一句,就像在旷逸的心上划开了一道口子。她不敢相信,原本那样一个芝兰玉树、俊美无畴的男子,竟然这么快就湮没了。她知道在这个时代,人命或许如草芥,但季轩和宋瞻的事,还是给了她重重的一击。
旷逸将脸埋在男人的怀里,无声的泪水沾湿了衣襟,她的内心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一时竟不知这样的日子,何时才能到头。
“小逸,我知道你难过,不管怎样,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南澄面色深沉,喃喃道。
“我知道,南澄,我没事的,你放心。”旷逸,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这才抬起头。
“阿澄、小逸,吃饭了。”
听到门外南晟的声音,两人这才松开手,南澄帮她擦干泪水,温声道,“走吧,不管怎样,活着的人总要活下去。”
旷逸点头,静默地跟着南澄走出房间,在桌前坐下。
旷逸低着头,不想让两个老人把看出些什么,但吃什么都感觉味同嚼蜡。
“阿澄,发什么愣,还不多给小逸夹菜。”南晟见自己儿子有些心不在焉,小声提醒道。
“哦。”南澄应了一声,往旷逸碗里夹了块肉,“多吃点。”
段荷见两人感情好,笑着开口,“阿澄、小逸,你们两个在一起这么久,现如今,年纪也不小了,现在好不容易稳定一定,我和你爸商量,要不就把婚事办了。只是现在这样的局势,一切只能从简,等日后我们回到菁市,到时候再给你们补办婚礼。”
旷逸和南澄两人愣怔抬头,四目相对,却是各有忧虑。
南澄忙道,“爸、妈,我们不着急的,还是等过段时间吧。”
“你们不着急,我们着急,这战争一眼望不到头,谁知道明天又会是怎样?你们早点结婚,我们也能早点抱孙子……”段荷有点不满,一股脑地说了一堆。
旷逸感觉自己脑子都乱了,心里像是有一团乱麻,她忍着翻涌的情绪,淡淡开口,“不好意思,叔叔阿姨,我还有点事,先走了,你们慢慢吃。”说着,就往门外走去。
“小逸!”南澄连忙跟着追出去,他拉住女人的手,有些歉疚,“不好意思啊,小逸,我爸妈他们就是太急了……”
旷逸神色淡然,“没关系的,我就是有点累了,想回家休息,你帮我跟叔叔阿姨道个歉,我先走了。”
“我送你进去。”
“不用了,你赶紧回去,别让他们着急。”
旷逸说完,转身回到房间,躺在床上,只觉身心俱疲,骤然跌入一个混乱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