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倒是好天气，青檀寺内古树环抱，满目绿影，光影下微风拂面，有鸟语有花香，甚是舒适。
可宋慕荷却无暇欣赏，她跟着肖承进屋，屋内有檀香的味道也有药味。太后靠在床头，让宫人将窗户打开，屋内的气息顿时清新了不少。
肖承随意地坐在太后床榻边上，他看了许嬷嬷一眼，许嬷嬷赶紧替宋慕荷端了一个圆凳摆在床前。
可宋慕荷仍是站着，微微低着头，等太后发话。
“坐吧。”
太后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行事规矩，又想起她选秀那日的情形，心里存了不忍之心，语气愈发和善起来。
“这几日都在外面等着，怎么也不和皇帝一起进来？”见太后脸色和霁，宋慕荷心里顿时松快了不少。
“回太后，御医说您需要静养，嫔妾怕惊扰了太后。”
肖承笑起来，看了她一眼，对太后说道：“她日日都挂念着您，未得您宣召，又不敢擅自到您跟前来。”
许是今日天气好，太后心情也不错，笑着说道：“这段日子，哀家躺的身子都乏了，若有人陪着说说话，也是好的。”
宋慕荷听出来太后是向她示好，神情也放松下来。
三人说了一会儿话，太后说道：“皇帝，我有话要给皇贵妃说，你先出去吧。”
肖承转头看向宋慕荷，见她神色已有些不自然，说道：“母后，有什么事还不能让儿臣知道吗？”
太后没有多说，挥了挥手让他出去：“你放心，我不会为难她。”
宋慕荷听太后这样说，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朝肖承眨了眨眼睛，让他出去。
待许嬷嬷关好门进来，又给太后取来几个腰枕替她垫着。
太后浅笑一声，说道：“人老了，总归是不中用了，什么事都要旁人搭手才行。”
宋慕荷忙回道：“您在病中，难免行为受限，待过几日好了，自然会自如许多。”
“你的身世，皇帝都告诉我了。”
宋慕荷没成想太后突然提到这件事，一时之间心中惶恐，跪在床边说道：“嫔妾有罪，不该擅用她人身份入宫，请太后降罪。”
太后面上并未有多的神情，缓缓道：“这件事皇帝已为你说过情，哀家不会追究，你起来坐吧。”
宋慕荷惴惴不安的坐回圆凳上，嘴角紧绷，不知太后到底想说什么。
“宋府的事情，你当真不怨皇帝？”太后微侧过脸，一直看着宋慕荷表情。
她听完这句话，反倒泄了一口气，抬眼见太后看着她，又垂下眸子，回道：“曾经怨过，可现在已经放下了。”
想起爹娘，她难掩哀戚，眼底微热：“若只论事实，宋府之事的确是因皇上而起，爹娘枉死，嫔妾也因此独活于世。嫔妾不是圣人，自然不能原谅这血海深仇。”
“可做出此事的人并不是皇上，嫔妾若恨他，岂非牵强？至于真正的凶手，皇上已允诺，会施以应有的惩戒。皇上说过，嫔妾便信，他若做不到，那这世上便无人能做到，于嫔妾而言，又有何可强求的。”
太后见她说的赤诚，开口道：“你能想明白便好，皇帝自小跟在哀家身边长大，他外表看着似乎对什么都不算上心，不甚在意，可只要是他想要做的事，不管多苦多累他都要做个结果出来。”
她停下歇了一会儿，又说道：“他为了你遣散后宫，即便是现在，哀家仍是不赞同的。”
太后的眼神往窗外看去，窗台上的海棠花开得正艳，似乎勾起她年轻时候的回忆。
“哀家很羡慕你，能得一人如此相待”。
她失神片刻：“若我只是一个寻常母亲，自然是愿意看你们琴瑟和鸣，一世一双。可肖承是帝王，便该因循守则，不能拘泥于自我。”
宋慕荷猜想太后定是劝不动肖承，便想着从她这里下手。
她微抬下巴，挺直脊背，回道：“嫔妾自知作为嫔妃的职责，也理解您的顾虑。可皇上以真心待我，我也答应过他，以他所想而想，以他所为而为。”
太后久久未语，宋慕荷心里七上八下的，担心太后会因此动怒。
谁知太后最终却笑起来：“你们两个啊，还真是商量好的，哀家是一个都劝不动。罢了，随你们吧，哀家这个年纪想管也管不了多久了。”
话虽如此，太后却是认真思量过的。宋慕荷家世见微，又无外戚之忧，即便宫中只有她一人，也不必担心她有擅权之举。
“哀家只要你答应三件事。”
宋慕荷身子往前倾，点头应声。
“第一，绝不因宋府之事埋怨皇帝。”
“嫔妾遵命。”
“第二，绝不踏足朝政。”
“嫔妾遵命。”
“第三，善待念瑶，将她视为己出。”
宋慕荷心里默念了几遍念瑶，才反应过来这是小公主的名字。她脸上显出疑惑的表情，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太后似是早有预料，说道“将小公主抱来。”
许嬷嬷听罢，往屋外走去。
“哀家的身子，自己最清楚。这病即便能挺过去，想要抚育念瑶，也是有心无力。”
说起小公主，她的神情变得温柔起来：“念瑶是个好孩子，她出生以后就跟着我，好像知道我身体不好似的，自小就不爱哭闹，懂的体贴人，和她姑姑一个样。”
宋慕荷知道她说的是长平公主，怕她想起伤心事，赶忙接过话头：“她母妃是淑妃娘娘，想必是承了她坚韧大气的脾性，又有福气能养在太后跟前，品性自然是好的。”
说话间，许嬷嬷已带了小公主进屋。
小公主粉雕玉琢的一张小脸，才刚刚六个月，正是爱动的年纪，一见太后便张着手要抱。
许嬷嬷赶紧抱走，乐呵呵地说道：“小公主劲儿大的很呢，可别累着皇祖母了。”
宋慕荷从来没带过小孩，本是不愿也不敢，但见许嬷嬷一直站在身前，只好半伸着手说道：“让我抱抱吧。”
许嬷嬷小心扶着让她接过去，许是她姿势不对，许是小公主没见过她，才一挨到便挣扎着往许嬷嬷身上蹭。
宋慕荷有些尴尬，垂着手站在一旁。
太后开口道：“无妨，一开始都是这样的，多接触就好了。从今日起，小公主就养在你院里吧，平日里多见见，小孩子认人也就三五天，她熟悉你了自然就喜欢到你跟前来。”
她说着，眼泪却掉落下来。
许嬷嬷见状，赶紧取了锦帕替她擦泪，宽慰道：“太后，你之前不是说吗，皇贵妃娘娘是心善之人，定能待好公主。往后您身子好些了，咱们便回宫，随时想见便能见，现在可不能伤神啊。”
宋慕荷听太后竟这样夸过她，心里有些高兴，又见太后伤心得紧，着实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她走到她跟前，说道：“太后，您放心，嫔妾会好生抚育公主的。”
太后捂着锦帕，仍是舍不得，她哭了一阵，终是狠下心挥手道：“都出去吧，念瑶的物件多，早些去安置。”
宋慕荷走出门，见肖承在八角亭中，她快步走过去。
肖承转头过来，便看到宋慕荷一脸为难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