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冬,天儿一日比一日冷,今年的气候不好,连着下了好几场大雪,连运河都冻起来无法通行。高门贵族自是不用担心,对老百姓而言,大户人家尚能买炭取暖,那些贫户就只能硬生生的捱过去,可总会有人捱不过去。
宋慕荷坐在榻前,穿着素色袍衫,头发披散着,只用玉簪将碎发绾在头顶。她轻轻推开窗户,冷冽的寒风夹着雪瞬间就飘进了屋,云苓见状快步走过来掩好窗户。
“主子,天儿这么冷,烧了手炉您也不用。上次掉进湖里,御医特意嘱咐过今年冬天一定要保暖,寒凉入体是最不好恢复的。”
她嗤笑一声说:“哪有那么娇气,我的身体好着呢。只是,不知道苏州城的百姓能不能顺利过完这个冬天,往年这个时候,爹娘都要捐粮食和御寒之物,哎,也不知今年那些掌柜还记不记得。”
“皇上好几日没来了,听说就是因为冬日寒潮的事情走不开,您放心吧,皇上这般英明,定会处理好的。”
她歪头看着云苓,也不知这丫头怎么就着了肖承的道,如今越发爱替他说好话。
“主子,您看我做什么”。
云苓搓搓手,有些不自在,她走到宋慕荷身边,低声开口:“奴婢发现,自打您从行宫回来,就有点怪怪的。”
宋慕荷转过头不理她,她又转到她跟前来。
“您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你日日跟着我,能有什么事是你不知道的。”
云苓叉着腰,撇撇嘴道:“可奴婢总觉得不对劲,您每次要做坏事之前,就是这种眼神,别人看不出来,奴婢可不会看错。”
“哼,那还不是因为每次你都参与了,说得好像你就没干过坏事似的。”
两人说着说着,便提起往日的趣事收不住口,殿外传来肖承的声音。
“说什么呢,这么高兴,外面都听见了?”
云苓见皇帝来了,规矩的站好溜到门边:“奴婢不打扰皇上和娘娘了。”
云苓的眼力劲见长,肖承很是受用。他坐下身来,见宋慕荷未着外衣,也未绾发,还当她是身子不爽利,开口问道:“今日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传御医来看看?”
“嫔妾一切安好,只是今日雪大,嫔妾光顾着看雪偷了懒,这就去梳妆。”
说着她就要走。
“慕荷”。
他拉住她,欲言又止:“我就随便问问,你觉得这样舒服,便这样穿,随你心意。”
他小心翼翼的笑了笑:“慕荷,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嫔妾不敢。”
他脸上闪过失望的神色,但瞬间又恢复如常。
“你以前不是这样说话的,怎么现在还对我生分了呢?”
“皇上是天子,嫔妾对您恭敬是应该的。”她的语气柔和,脸上笑着,的确很是恭敬。
他忍不住有些生气,问道:“你一定要用这种方式来惩罚我吗?”
她抬头看着他,很认真的回道:“当然不是。”
他的心瞬间又软下来,只觉得在她面前,一点法子都没有。自从回宫,宋慕荷待他前所未有的体贴温柔,他说什么她都应承,他做什么她都欢喜,可总是像戴着面具,让他的心像猫抓一样着急却无计可施。
他试探的发问:“你今夜留在太极殿,好不好?”
宋慕荷明白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可脸上仍是笑着答道:“好。”
他的心沉了沉,她竟然连这件事都毫不在意,他捏捏她的手,暖暖的,知道她身体无碍他又放下心来。
“晚上我让松延过来接你,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了。”
宋慕荷行了礼送他出门,一直等到看不到他的身影,唤道:“绿拂,把我的绣架搬进来。”
她面前放着那幅未绣完的锦鲤图,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完工。
晚上松延来长乐宫时,雪还在下,外面冻得厉害,云苓取了披风系在宋慕荷身上,又硬塞给给她一个手炉。
“娘娘,请上轿。”绿拂替她撩起门帘,扶着她坐进去。
她坐进去,用手挡住门帘朝云苓说道:“云苓,今夜不必等我,早些去歇着。”
云苓哎了一声,微红的眼眶掩在黑夜中,心里不禁感叹道,这世上也只有小姐对我这样好了。
宋慕荷坐着轿撵围着外墙绕了一大圈才进太极殿,她走到寝宫门口,松延往前一步推开门。
“娘娘,皇上在里面等您。”
她点点头,将手搭在门框上,一阵暖意从殿内流出,她闭眼顿了几息走进去,越往内越暖和,想必是因为她今夜要来特地加了炭火。
“皇上。”她轻声唤着,见肖承只穿了里衣坐在窗下。
她解下披风,迟疑了片刻将外袍一同脱下,然后走到床边坐好。
肖承走过来坐在她身旁,两人都没有说话,似乎都在等着对方开口。沉默片刻,肖承抬手脱去她的寝衣,她低垂着眼,睫毛没有一丝闪动,仿佛对他的举动毫无感应。他的指尖滑过肩头,她仍是淡然的坐着,肖承却莫名紧张起来。
他总觉得不该是这样,她没有丝毫期待,甚至,毫不介意。
他放下手,将她的寝衣系好,低声说道:“我突然想起有事要处置,你先睡吧,不必等我”。
这一次,他落荒而逃。
他郁闷地走到太极殿宫门,却又觉得无处可去,转身去了偏殿。他让松延备了酒,一杯接一杯,却解不了愁。
他隐隐有些醉意,看向松延问道:“松延,你觉得熙嫔最近如何?”
松延快速的思索,他不确定皇帝问话的意图,只能顺着回道:“娘娘这些日子待皇上很好。”
他饮完一杯酒,又斟满,酒溢出来撒的满桌都是。
“朕是说,你有没有觉得她哪里和以前不一样?”
他见松延不敢开口,又扬手道:“你尽管说,说错朕不罚你。”
“娘娘比从前更柔和,更沉稳了。”
他放下酒杯,怅然若失。
“是啊,过去她生气就要发脾气,伤心就会哭闹,高兴就会欢笑。可现在,她对着朕,从来都是一副表情,总也挑不出错来。”
他低声喃语:“她在怪我,她在用这种方式惩罚我。”
他又自嘲般笑了一声:“可她还说不是”。
他仰头喝下杯中酒,只有苦涩,可如今的局面何尝又不是他亲手酿的苦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