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这次聚会终于在淑妃的提议中提前结束了,宋慕荷走出华羽宫,对着绿拂诉起苦来。
“当嫔妃可真不容易,光是坐着听她们说话就够累的了。”
绿拂笑道:“才人从永巷出来,往后少不得要参加这种场合,回宫奴婢替您多揉揉,保管解乏。”
宋慕荷本想打趣几句,突然想起云苓,也不知道她一个人在外面过得好不好。每次写信云苓都只说让她不用担心,可她一个女子在京城,谈何容易呢。想着这件事,她心情低落下来,只闷闷的往长乐宫走去。
没走几步,他们便遇到走在前面的贤妃。
宋慕荷行了礼,贤妃问道:“宋才人在长乐宫可还习惯?”
“臣妾一切安好,谢娘娘挂念。”
两人第一次照面,只寒暄几句便分道走开。薛如意转身看着宋慕荷的背影若有所思,从永巷出来的几个才人选侍都分到各宫,唯有宋才人独居长乐宫。长乐宫虽然小但位置极好,与太极殿仅一墙之隔。若以此来看,似乎皇帝待她与众不同,可为何她入宫两年还只是才人?
她刚刚瞧着宋才人,体态样貌没得挑,但后宫美人不少,她有何特别之处能独得皇帝的心,她想不明白?皇帝在自己身上大费周章又到底是为了谁?
很快,她的疑惑便得到了答案。
按惯例,她每日都来太极殿,但不是在和皇帝一起,而是在偏殿休息,坐够两个时辰便走。偏殿放着许多书,她自入宫便少有机会能得新书,家里面也绝不会给她送书来,如今每日能在偏殿读书,她已是心满意足。
内侍进殿传道:“贤妃娘娘,皇上召您去书房。”
她没有多问,放下书起身跟着他往书房走去。自上次见到皇帝,算日子快半个月没见面了,她加快步伐,想必她的第一次任务就要来了,她竟隐隐觉得期待。
肖承端坐在书桌前,好似特地等着她,贤妃见他面色冷峻不敢多看,只规矩地站在一旁。
“朕听闻,太后生辰,贵妃让各宫都要备礼。”
她微低着头,回道“是,贵妃娘娘说太后不喜奢华,让我们置办些小件即可。”
他听后不置可否,又问道:“长乐宫的宋才人,你见过了?”
她心口一颤,竟然真是她,连忙回道:“嫔妾与宋才人在路上遇到,闲聊过几句。”
“她是个很好的人,往后你与她相处便知,有你在,她在后宫方可无虞。”
她此刻终于明白为何皇帝选中她来做这枚棋子。因为庶女的身份,她从小就会察言观色,对于人心看得通透,万事谨小慎微。在后宫和在薛府,于她而言并无不同,都是在费力周旋罢了。皇帝给她位份,给她万众瞩目的恩宠,将她推至人前,目的就是替宋才人挡住各宫嫔妃的关注,保她在后宫顺遂,而这些刚好也是她所擅长的。
“该怎么做,朕相信你自有分寸,只有一点你要记住,一定不要让她知道这是朕安排的。”肖承说出这句话,心中堵着气不痛快。
对于宋慕荷,他不知何时两人才能坦诚相待,他有时候想立刻告诉她自己的身份,有时候却害怕面对,只想拖着一天算一天。
两人没有多余的对话,薛如意走出太极殿时,脸上仍是得体的表情。但她的内心却早已垮塌成片,一如倾盆大雨后的满地疮痍,她为自己感到悲哀。她自出生起,命运便被别人攥在手中,她做的再好再努力,无非是在同命运周旋,不至被裹挟扫地。
可她也盼着,能有一日能真正做一回自己的主。
这几日,宋慕荷也在发愁,太后的寿礼着实让她为难,她每月的俸银不多,而且大部分都带出去给了云苓,花钱买礼这条路肯定是行不通的。她的确太穷了,她从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能被钱给难住。
写字画画她不擅长,唯一能拿出手的就是女工,可上次因为绣的香囊惹出那么大的祸,她也不敢轻易再试。
绿拂见她这几日茶不思饭不想的,在一旁笑着说道:“主子,您都愁了好几日了,奴婢瞧着刚下完雨,外面凉快,要不要去御花园走走,指不定散散心就想出来了。”
她在长乐宫憋了好些日子都没出去过,听绿拂这么一说,倒来了兴致。雨后的御花园想必也没有人去,她正好去图个清静自在,两人说着话出门往御花园走去。
雨后路面湿滑,她特地换的厚底鞋,走的稳当。两人围了花园转了一个时辰来到湖边,湖面吹起凉风,让宋慕荷想起宋府后面的东湖。往日她最爱在湖上行舟,有时候陈江和她一起,两人说着趣事,好不快活。
陈江,她默念起这个名字,也不知他现在在哪里,有没有想起她。她瞬时没了心思,唤过绿拂准备回宫去。
两人才往前走了几步便看到远处跑来一个宫人,依稀像是上次跟在贤妃身边的宫女。
那宫女见到她们,行色匆忙,道:“宋才人,贤妃娘娘不慎摔伤了脚,奴婢一人扶不起来,还请才人去帮帮忙。”
宋慕荷听罢便要跟着去,绿拂拦住她低声说道:“主子,我们还是去叫别人吧,咱们这样过去,万一有个什么,说不清楚。”
她转念一想,觉得绿拂说的有理,她是吃过亏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回道:“你先回去照看贤妃娘娘,我们去叫人,角门那边就是宫人休息的地方,要不了多久。”
那宫人见她们要走,有些着急:“娘娘摔进水里,身上都湿透了,还请才人帮忙将娘娘先扶起来,再叫人过来。娘娘身子不好,雨后天凉,水里待久了不知要病成什么样”。
宋慕荷听罢也不好再回绝,毕竟贤妃的位份远在她之上,若是惹恼了她,往后也是麻烦事。
她们跟着走过去,见贤妃果真躺倒在水里不能动弹。她们合力将贤妃扶起来坐到石凳上,只见贤妃膝盖肿起大包,破皮处还在渗血。宋慕荷不敢耽误,忙让绿拂去请御医,自己则和宫女一道搀着贤妃先往永宁宫走去。
待贤妃安置到榻上,大伙才松了口气。
贤妃却很是淡然,拉过宋慕荷的手,轻言道:“多谢宋才人,若不是你,本宫也不知何时才能回宫。”
宋慕荷想起刚刚的顾虑,有些汗颜:“嫔妾只是随手的事,娘娘不必放在心上。”
“咱们私下里不必这样客气,你叫我如意便是。”
宋慕荷与她不熟,仍是规规矩矩的回道:“多谢娘娘厚爱,这样的称呼不合礼数,臣妾不敢放肆。”
贤妃也不勉强,语气却变得萧索:“我在家时,就因为出身不好,和兄弟姐妹不亲,到了宫中,更是孑然一人。今日遇到你,我便知你心善,想着往后多个说话的人也好”。
宋慕荷见她这样坦诚,松泛了许多:“如今在宫中,就属娘娘最得皇上看重,竟也有这些烦恼吗?”
“女子入了宫,便有了许多身不由己,我的名字是我阿娘取的,只盼我事事如意,可这世上哪有真正如意之人呢。”
宋慕荷听她的语气有些不悦,想起自己的经历,兴许贤妃和她一样也有许多不可言说的苦衷。
她生出些许共鸣,安慰道:“若娘娘愿意,往后我便常来永宁宫,娘娘可不要嫌我叨扰。”
贤妃脸上盛起笑意:“都说了叫我如意,不必这样生疏。我唤你阿璃,如何?”
宋慕荷点头也不再矫情:“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如意。”
两人相视一笑,都是十几岁的女孩,入宫后只能将天真烂漫藏在脸后,许久都未像今日这般畅怀。
与宋慕荷真实坦率相比,贤妃此番接近宋慕荷是带着目的的,她一直以来冷心冷意惯了,可当真要去欺骗一个毫无戒备的人,她终归有些于心不忍。她心里叹了气,时事如此,也怪不得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