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的伤口御医已经处理好,又仔细的嘱咐了需卧床休息一个月,宋慕荷答应每日都来看她,陪她说话解闷。她们二人年纪相仿,兴趣相投,品茶聊天,时间便打发的快。有宋慕荷来陪她,即便是在榻上不能下来,也没那么难熬了。
恍恍数日,宋慕荷都依约而来,今日屋里却没见着人,寻到后院她看到贤妃坐在藤椅上做女工。
她悄悄绕到后面,本想吓吓她,结果看到绣棚上的绣品忍不住笑出声来。
“如意,你这绣的什么啊,是狗吗,怎么腿这么长?”
贤妃嗔怪一声,说道:“你可真会取笑人,我以前只跟着阿娘学过几日,家中也没请人教过,日常的缝缝补补倒是无妨,若要绣些花样,可真是难为我了。”
宋慕荷不想再揭她的痛处,坐到一旁的圆椅上,认真问道:“你绣这个做什么,要送给皇上吗?”
她摇摇头,脸上甚是苦恼:“太后生辰就快到了,前些日子我不方便只能搁置着。现在能坐起来,我就想着绣一幅骏马图,忙了一上午,如今看来是绣不成了。”
宋慕荷接过绣棚:“我倒是可以帮你,只是为何要绣马呢?”
“太后是属马的,我听皇上说,长平公主还在世的时候,有一年太后生辰她便画了一幅骏马图送给太后,太后很是喜欢,可后来画被烧毁了,太后一直难以释怀。”
宋慕荷打趣道:“皇上果然对你不一般,还要给你指点迷津。”
贤妃低头讪笑着回道:“指点又如何,我这手也做不出来啊。”
她蹲下身来看她:“你若信我,我替你绣,到时候你带着去献礼,保管太后满意。”
贤妃连忙摆手道:“这怎么行,既然是你绣的,我可不要抢你的功劳。再说,你不也要献礼吗,既然你绣工好,自己绣一幅便是。”
她站起来语气轻快的说道:“前几日贵妃派人来说,这次寿宴只能贵人以上的嫔妃才能去行宫,选侍和才人只需抄录佛经,届时放到玉佛殿替太后祈福。”
贤妃见她毫无遗憾之色,笑着说道:“那你倒是偷着闲,不用再似我这般想法子了。”
她握住贤妃的手臂,关切的说道:“如意,你现在腿没好,这样坐久了,身子难受的很,这件事就交给我,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贤妃还欲推辞,宋慕荷又说:“再说了,你这样的绣法,也拿不出手吧,就不怕太后看了更生气?。”
说完,贤妃看她一眼,的确无话辩驳。两人絮絮叨叨的说了半晌,最终宋慕荷成功将这差事揽下。
待她走后,贤妃心里才真正踏实下来。为了这件事,故意摔伤接近她,又演了这样一场戏,不枉费她受这些苦痛,总算能在皇帝那里有个交待。
几日后,肖承来永宁宫探病,看得出他心情很好,与平常相比,语气和煦不少。
“这事办的很好。“
贤妃听到皇帝夸赞,心里顿时安定下来。
”只是往后别再做伤害自己的事情,宋才人心软,见不得这些。”
她脸上的笑意有些凝固,虽然早已知晓自己的位置和身份,却仍是难免心口一滞。
“臣妾想着尽快办好差事让皇上安心,有不周全的地方,请皇上恕罪,往后不会了。”
这句话也不全是应对皇帝,颇有几分真心。她与宋慕荷交往越深,越是发觉宋才人的随性可爱,这样的女子原本就该在宫外自在的活着,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困在后宫被人算计。
肖承没有回她,却另提一事。
“朕已下旨赏赐你阿娘,你往后不用再担心家中之事。”
她的阿娘在这一生过得艰难,出身卑微,所嫁更非良人。如今皇帝给她阿娘赏赐,这是天恩,是阿娘的护身符,薛家主母再不敢随意欺辱她,亦可保阿娘余生无忧。
她挣扎着想要下地跪谢恩典,肖承抬手制止:“你好好养身子,若缺什么就告诉固颐。”
她突然很羡慕宋慕荷,皇帝这样冷言冷语之人,也只有和她相关之事,才会露出些许柔情。
肖承没有多留,走出寝殿,固颐跟上前问道:“皇上是要回太极殿?”
他顿下脚步:“朕去瞧瞧她,你别跟着了。”
肖承从墙角的小门进入长乐宫,这个小门开的偏僻,闲来无事之时,他常从这边偷偷过来,远远的看着宋慕荷。
这几日连下几场雨,天气渐渐凉下来。宋慕荷没有睡午觉的习惯,用完午膳便让人搬了绣架坐在门前的樱花树下做绣品。这是贤妃准备送给太后的寿礼,算起来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就着日光仔细挑着丝线,工期太紧生怕哪处有漏。
绿拂站在一旁说道:“可惜了才人的好手艺,辛苦绣这么久,都为别人做了嫁衣”。
宋慕荷没有生气,嗔怪道:“你这小丫头,心眼可真够小的,下次去永宁宫,我让贤妃不给你吃酸枣糕,就让你在旁边馋着。”
绿拂捂嘴回道:“奴婢就随口说说,才人的心最好了,舍不得这样待我。”
“你去屋里歇着吧,有事我叫你。”
她做事的时候不爱旁边有人,绿拂知道她的习惯,应声离开。她独自一人坐在树下,今日她穿着月白的短衫,穿针时袖子滑落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肖承远远看着她,她绣的很认真,似将身影凝固在画卷中,安静美好。
这段日子,每天上午她去永宁宫陪贤妃,下午便开始做这幅绣品,肖承也总是按时从小门过来。两个人在同一个空间独处,他很享受这种感觉。
可宋慕荷不能永远藏在长乐宫,他不得不为她筹划。这幅绣品便是契机,若能在太后生辰上由他将这幅绣品送出去,太后必定高兴。先得到太后眷顾,他再寻时机跟她表明身份,一切水到渠成,应该比突如其来的真相更容易让她接受吧。
他在朝堂上手腕强势,在后宫也是一贯的冷静,但在宋慕荷身上,他所有的温情、思虑、踌躇都付诸于她。回想起他们在宋府相处的四年,那时他称她大小姐,她尊他卑,即便此刻身份颠倒,他也不愿用皇帝的身份逼迫她,心里总是不舍。
因太后生辰已到,肖承要提前去行宫作陪,在行宫住上几日,他有些放心不下宋慕荷独自留在宫中,思虑一阵还是想再安排妥当。
“固颐,你亲自去长乐宫看着,让宫人务必仔细把长乐宫守好,别出岔子。”
固颐心中暗自发笑,他从未见皇帝这样紧张过谁,当真是将宋才人放在心尖上。他想起那句话,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说的可能就是皇帝吧,不过离宫几日,倒像是去几年似的。
“这几日天气凉了,让长乐宫的宫人及时把被褥换好,若她出门,一定要带伞”他顿了一下,好像发现自己的啰嗦。
“总之,你把事情办妥,若朕回来看到宋才人病了伤了,饶不了你。”
固颐诺诺的答了是,他才放心。
此时松延走进来说道:“皇上,宋才人绣的寿礼取过来了,请皇上过目。”
他接过来徐徐展开,上面一匹母马带着两匹小马,一只小马在旁边欢腾,一只小马依在母马身旁,一副孺慕情深的画面。
他合上轴卷,想起某一天,他照旧在远处看着,宋慕荷突然停下针线,用手擦过眼下,他才发现她在流泪。她捂着脸哭了许久,后来用锦帕擦干,好似什么都没发生。她一定是想起自己的父母,想起从前在宋府一家和睦的日子。他多想走到她身边让她倚靠,告诉她这世上她并非独行,有人愿伴他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