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内,宋慕荷听完内侍来报,嘀咕道:“陈海不是说太后要去行宫吗,马上就到太后生辰了,难不成要在行宫办宴席。”
想到可以去行宫,她竟然有些期待再见到陈海,可一想到要给太后献礼,她有些促狭,生怕再被人钻了空子。
绿拂捧着托盘过来,上面是簇新的衣裙:“才人,衣柜里四季的衣物都置办的齐全,想来真怪,连尺码都刚好。长乐宫久未住人,可如今这情形,怎么像是等着咱们住进来似的。”
宋慕荷也觉得奇怪,这几日发生的事情总像是有只手在背后操控。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觉得依稀接近谜底却总是蒙着一层迷雾。思来想去也没个所以然,反正也不是坏事,暂且得过且过吧。
“赶紧走吧,第一次去见贵妃可不能晚到。”她松了发髻,让绿拂替她重新梳理,又换了一身淡色的襦裙,既不出挑也不小气。
薛如意此刻已走在甬道上,太阳落下红墙,将她的身影拉的颀长。她今日选了一件洒金石榴红的褙子,头上簪着红宝石流苏步摇,和往日低调内敛不同,她今日的装扮明艳大气。皇帝既然要捧着她,她自然不能拖后腿,无非就是让她去当那个出头的人,无论过去如何,现在她身后站着皇帝,她不能让他失望,她更要为自己搏一条出路。
这几日赶上秋老虎,宋慕荷穿过重重宫道,身上已不知汗湿了几回。待她到华羽宫,不早不晚殿内刚坐满一半,她放下心来,按她的位份,自然是坐在靠后的位置,她今日只需当个看客即可。
她刚落座一会儿,淑妃也到了,因月份不大还显不出肚子,但衣着明显要宽松些。身旁的宫人凡事都小心翼翼,生怕她碰着摔着。
淑妃的祖上是开朝功臣,其祖父领军在外,辅佐三朝,被封为信国公,她的家世比起贵妃似乎更胜一筹。淑妃入宫前一直跟着信国公驻守边疆,与京中贵女并不相熟,许是出自武将之家,淑妃的衣着首饰上不显奢华,反倒显出大气飒爽的气质。
她走到上首,见薛如意坐在右侧,这才想起她如今已是贤妃,该当与她平起平坐,她没有多的言语,点头示意后便坐下歇息。
没坐多久,各宫都到齐了,贵妃才缓步进殿。大家起身行礼,贵妃虚抬了手,让大家入座。
“今日本宫召各位姐妹来,是想着一起出个主意。太后下个月生辰,商量一下怎么办最好。”贵妃说完,下面并没有人接话。
她看向贤妃:“贤妃,你的意思呢?”
贤妃没想到她突然问自己,一时有些语塞,还未来得及回话,贵妃轻笑一声。
“本宫差点忘了,贤妃如今可是大忙人,日日都是要去御前伺候的,只怕也没有心思来操心这件事。”
话音刚落,下面的人开始窃窃私语。如今贤妃一人独宠,连太极殿都能随意进出,这种待遇莫说贵妃,有孕在身的淑妃都没有,这种前所未有之事,自然惹人嫉妒眼红。
贤妃听罢立即福下身回道:“嫔妾既得皇上信任,便不敢有半分懈怠,皇上纯孝,万事自然是紧着太后这边,嫔妾也当以太后生辰为重”。
宋慕荷忍不住腹诽,这贤妃果然厉害,三言两语将皇上搬出来,贵妃再不喜欢她也不能违逆皇帝,同时又能回了贵妃的话,问题答得滴水不漏,看来宠妃还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当的。
贵妃本想着在众人面前落贤妃的脸,没想到反倒被她回怼过来,她有些气急。
“哼,那也是贤妃有本事,本宫可听说,皇上那日下午宣你侍奉……”她拿起锦帕轻捂住嘴,有些难为情。
“这青天白日的,传出去也不知前朝会怎么议论。后妃以贤德为主,魅惑君上可不是好事,贤妃不为自己的名声着想,也该替皇上的贤名考虑。”
众妃议论开来,薛如意自己也觉着有些难堪,却无从辩驳。那日皇帝将她独自留在殿内待够两个时辰才让她离开,旁人看来必定是侍寝过后才封妃的。如今又有传言说她擅行宫闱之术,将皇帝迷的神魂颠倒,日日都要见她才行,她真是有嘴说不清。
她站起身,朗声道:“贵妃娘娘,事关皇上名誉,请娘娘慎言。”
贵妃住了口,知道她在用皇上压她,不过她也不甚在意。如今太后对此事也颇为不满,已在皇上面前提过好几次。皇上历来孝顺,惹得太后不满,想来贤妃也得意不了多久。
“也罢,庶女到底是上不得台面,不过你既已晋位为妃,便该多学学礼仪规矩才是,别传出去坏了皇家的名声。”
“庶女”这两个字就像一根刺,从她出生便带着,在哪里都逃不过被嘲讽看低的命运。这是她的命门,她摆脱不了,辩驳不了,只能任人拿捏。
对面的淑妃放下茶碗,清脆的触碰声打破了此刻的安静,她看向贵妃说道:“娘娘不是召我们来商议太后生辰的事吗,怎么一直跟贤妃说话?若没有我们的事,那便早些散了吧。”
她此时开口,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正好解了贤妃的围。淑妃从小跟着父亲在军中长大,性格直爽,不爱女人堆里的拐弯抹角,如今怀着身孕本来就不适,还要忍着在这里听贵妃唠叨,心中实在厌烦。
贵妃在贤妃那里没讨到好,又被淑妃呛了一嘴,心中越发不痛快。但她从小在家中就以嫡女的身份教养着,脸上不悦的神情稍纵即逝。
她敛了神色说道:“下个月是太后生辰,自从上次暑热过后,太后的身子一直不大好,便想着一切从简。这是皇上登基后太后第一次过生辰,按理说是要大办的,太后虽说尽量简单些,但该有的礼数不能少。今日召大家来,就是想听听你们的想法。”
淑妃先开口:“不如就办成家宴,既能给太后热闹热闹,也不必大操大办。”
贵妃点点头:“本宫也是这样想的,只是前几日太后说起想要去行宫小住,恐怕到时候都得去行宫办”。
一听可以去行宫,大家都兴奋起来,毕竟在宫中待久了,难得有机会出去。
“娘娘,嫔妾想着既然是家宴,若能将宁国公请来,兄妹团聚,太后必定高兴”。说话的是一位贵人。
贵妃听后甚是满意:“这倒是个好主意,忠国公与太后兄妹情深,可皇上登基后却一直没有机会见面,若能在寿宴上相见,确是美事一桩,还是你想得周到。”
为避嫌,此事万不能由她自己提起,但多的是想奉承她的人,自然有人会提。
淑妃没有搭话,也不打算掺和,只默默的坐在一旁。她如今是后宫唯一怀有皇嗣的人,后宫想要攀附她的人不少,但她独来独往惯了,那些人多碰几次冷脸也就消停下来。
众人又议论了一阵,贵妃让人上了茶点,宋慕荷取下一块百合蜜酥,还未放到口中,便听到贵妃叫她。
“宋才人,此次太后生辰的礼物,你可得上心,若再惹太后不快,本宫就再难帮你了。”
一旁有人轻笑,戏谑道:“宋才人连皇上、太后的面儿都没见着,就先去了行宫,想来也算是姐妹里的头一个了吧。”
“别说,这等福分若不是太后怜悯,一个才人哪有机会去行宫啊”。
贵人以下的妃嫔若无特召,是没有资格出席宫宴的,更不用说随驾出宫了。
她福身回道:“嫔妾这次必定加倍用心,多谢贵妃娘娘提醒。”
贵妃见她回的并无错处,又是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一时觉得无趣,便没有再追问。她原本想派人去打探长乐宫的情形,只可惜长乐宫的宫人守的紧,一点风声都透不出来。此时见宋才人的表现,她觉得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兴许只是皇帝当初一时兴起,如今也冷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