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承仍在太和门批阅奏折,听见固颐进来的声音,头也没抬:“太后今日可好些了?”
“回皇上,看样子恢复的差不多了。”
他没有应声,继续处置着公务,待他做完手头上的事情,抬头发现固颐还站在一旁,问道:“你还有事?”
固颐往上呈了托盘,说道:“太后挂念皇上,留了些香囊给皇上。”
他有些不耐烦:“你自己看着处置便是,这种小事还要问朕吗?”
“太后特意嘱咐,一定要您亲自看了再收。”固颐小心的回答。
这两日皇帝的性子阴晴不定,身边的内侍都加倍谨慎。
他本不想看,但又不愿拂了太后的心意,怕她知道了伤心,闷声说道:“拿来吧。”
他拿起香囊,随意的挑拣起来。突然,他看见一个小猫样式的香囊,他的手顿在半空,有些不可置信的伸过去。他小心翼翼的拿起来,翻来覆去地仔细看,这样的图案他实在想不出还有第二个人会绣。
但他心中又害怕自己认错,忍不住深吸了几口气,将这个香囊带到门外。光线顿时亮堂起来,他细细的看,不敢漏一处,终于在边角处,看到一只小小的荷花,只是比底布深了些颜色,不易察觉。
他的心跳的厉害,似乎不敢相信整整两年的找寻竟来得这样轻易。
“固颐,你过来”。
他将香囊递给他,指着那处荷花说道:“你看,这里是什么?”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固颐从未见过他这样失态,拿着认真看了许久回道:“回皇上,是一朵荷花。”
“是荷花,对,是荷花”。
他拍了拍固颐的肩背,满溢的情绪无处发泄,他走回屋内,才反应过来还没看旁边名牌上的字。
“宋璃”他念出这两个字,对固颐问道“她是谁?”
“回皇上,是宋才人,去年选秀从江州来的,一直住在永巷。”
他听罢即刻就要出门,刚走几步又转身对固颐说道:“别跟着朕,谁都不许跟着朕。”
他快步出了宫门,但走几步才发现自己并不知道永巷在哪里,他转身大声喊道:“固颐”。
固颐忙不迭地从门后出来,还未及应声,便听他说道:“随朕去永巷,快。”
那声“快”好似迫不及待立刻就要到达,固颐不敢耽误赶忙跑到前面带路。
一路上两人几近小跑,永巷在皇城的角落,他们过去几乎要穿过半个皇城。此时正是下午最热的时候,地面烘烤得滚烫,固颐看到皇帝脸上全是汗,衣裳也隐隐透出汗印。
“皇上,过了那道宫门便是永巷。”固颐跑的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
肖承定住脚,整理了衣裳,又让固颐替他捋了发髻,对他说道:“你就在门外等着,朕自己进去。”
他抬脚跨进永巷,这是他从未来过的地方,和宫中的其他宫殿比起来,这里显得憋仄狭小,只有入口的正殿修的宽敞。往里走,便是数个回廊组成的偏殿,他缓步走过去,全然不似刚才那样着急。
他突然有些害怕,怕自己找错了人,直到现在他都有些不敢相信,天涯海角寻找的人,竟能在自己眼皮底下。他从来不是幸运之人,此刻他也不敢相信,老天爷真的会眷顾自己。
午后,四处都很安静,外面太热,房门都关着。他走过回廊的拐角,就这么猝不及防的,毫无预料的,她出现在视线中。
那个让他辗转难眠,让他思来寻去,让他失而复得的人,就这么静静的,倚在窗前。她望着院中的桂花树,好似在发呆,时间和画面仿佛在此刻静止,只有树上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记录着时光的流逝。
七月的热气袭人,可他却觉得自己像吹着春日里的风,他那颗毛躁的心,终于被抚平了,那颗不安定的心,终于落地了,踏实了。他静静的站在廊后看着她,不敢发出动静,生怕这是一个美梦,一碰就碎。
许久,宋慕荷起身关了窗户,他这才碰了碰身边的廊柱,又摸了摸身后的墙壁,这一切都是真的,他找到她了。
他走出永巷,一路上止不住笑意,固颐跟在身后胆战心惊,全然不知皇帝今日到底是喜极而笑还是气极而笑。
“长乐宫归置好了没有?”他突然停下发问。
固颐愣了片刻回道:“已按照您的要求,都布置好了。”
“走,去看看”。
固颐看着皇帝的脸,许久没看他这样高兴,忙不迭的答着是。
肖承走进永乐宫,因为没有人住,只有少量的陈设摆件,显得空旷。他领着固颐转了一圈,每处都细细交代了要摆放什么物件,连花园的花草样式都做了安排。固颐跟在后面忍不住擦汗,照这样装饰,岂不是比太极殿都还名贵。
“窗外栽一棵樱花树,但别把光线挡住了”他想了想,又说道:“可惜这里不够大,没法引水造池。”
固颐听着他絮絮叨叨,头都要晕了,赶忙嘱咐一旁的内侍用笔记下。
肖承走到后院的一处墙角,问道“这后面是哪里?”
“皇上,这后面是太极殿的后苑。”
“在这里开个门,修一条最近的路到主殿。”
固颐惊得下巴都要掉下了,自古以来可没有往皇帝的寝宫开小门的惯例,先不说合不合规矩,若是被太后或者朝臣知晓,不知要怎么议论反对。
肖承见固颐没有回话,问道:“怎么,有何不可吗?”
固颐弓腰回道:“没有,没有,奴才定会按皇上的要求办妥。”
说完,他忍不住给了自己两巴掌,心里纳闷道,这都揽的什么差事啊。
“这边差不多了,去库房看看,朕亲自去挑几样好东西搬过来。”
两人又在库房里转悠了几圈,但凡是个好的,皇帝都指着要送去长乐宫,何止几样,简直连库房都要搬过去了。
“皇上,再搬长乐宫就放不下了,要不等往后看有什么缺的,再补?”就这么折腾一下午,固颐觉得是时候提醒皇帝了。
“你这话还有些道理,往后让她自己选,朕选的她不一定喜欢。”
固颐不敢接话,看皇上一脸宠溺的神情,寻思道,难不成皇帝要找的人在永巷?可惜松延不在,不然定要找他问问。
正想着,肖承开了口:“松延呢?”
“皇上,您不是让他今早出宫了吗,他去找阿竞大人……”.
话还没说完,肖承打断他:“让他立即回宫,还有阿竞,通知下去,让他们都撤了。”
皇帝今日太过高兴,以至于连跟太后请安都忘了。晚上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才想起这事,但已是深夜,便想着只有明日再去请安。
殿内有些闷热,他出门站在院中,见天上悬着一轮浅浅的弯月。夜色黯淡,他逐渐冷静下来。
找到宋慕荷,他很高兴,可往后他该如何面对她,该怎样告诉她过去发生的一切,还有宋家的血案,想到这件事他的心沉下来,仿佛压了巨石,不知她若知晓内情会作何反应。
作为皇帝,他只需要开口,宋慕荷就能作为她的妃嫔,光明正大的站在他身侧,得到他全心全意的爱。可他不敢赌,也不想勉强,他甚至不敢想,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会是什么样的场景,他们之间横亘着不可逾越的身份,无法解释的过往,还有,李云深!
他第一次发现,找到她已是不易,面对她却更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