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李嬷嬷训课,柳依依坐在堂下听得百无聊赖,小声对宋慕荷说道:“李嬷嬷今日是怎么了,讲了两个时辰了还不带歇的?”
宋慕荷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听李嬷嬷说道:“今日的课到此结束,娘子们下午好生休息,明日,贵妃娘娘要来永巷,各位得起个早,务必打起精神才是。”
下面顿时喧闹起来,日复一日的宫课,虽说才十几天,却让人觉得好似过了几个月那么久,久的像是被遗忘了。
大家听到贵妃要来,总算才有了入宫的感觉。宋慕荷心里却一阵苦笑,见贵妃都这样难,想见皇上岂不是难如登天。
柳依依拉住宋慕荷的手,难掩兴奋:“明日见到贵妃,这可是好机会,若是能被贵妃相中,日后册封便有了指望。”
宋慕荷看着她回道:“你能这么想,别人都这样想,明日各个都往贵妃脸前凑,她都烦不过来。”
柳依依在宋慕荷面前向来有话直说,她掬手凑到宋慕荷耳边:“姐姐天生丽质,自是用不上贵妃,到时候皇上一看见你,便能被迷得神魂颠倒。”
宋慕荷笑着打开她的手:“这话可不能胡说,明日我们规规矩矩的,不要招惹贵妃娘娘便算过关。”
下午秀女们无事,三三两两约着闲聊,宋慕荷坐在门前打绦子,一边听着她们讲宫中趣闻。
她在家时,爹娘给她请了江南最好的老师教她琴棋书画,可她学了好些年也没学成才女。但她做女工却极有天赋,当年跟着苏绣的老师傅学了不少真本事,连宋夫人都打趣她,往后靠这门手艺,养活自己不成问题。
她倒是乐在其中,平日里爱绣些有趣的小物件,逢年过节便送给旁人,宋府上下只怕没有人没收过她的礼。
柳依依也拿了绣棚坐在一旁,用手肘轻轻撞她:“那个穿绿衣服的秀女是忠国公府的,叫李慧,贵妃是她姑母。”
宋慕荷抬眼看去,好几个秀女围着李慧,那女子长相不算出众,但举手投足还是能看出些许高门贵族的风范。她身上的穿戴皆非凡品,特别是发髻上的东珠,个大浑圆,宋慕荷在宋夫人妆匣里见过,据说一珠千金。
李慧抬手似是不经意间抚过发髻,一旁便有人问道:“李娘子头上的是东珠吗,我从没见过这么大的。”
她抿嘴一笑,似是不在意的说道:“这是我姑母送的,哦,就是贵妃娘娘,平日里叫惯了,如今总是忘记改口。”
旁人附和道:“贵妃娘娘心疼你,我们只有羡慕的份,往后在宫中,还望李娘子多眷顾我们才是。”
那李慧听罢更显得意。
宋慕荷心中嗤笑:“这些小伎俩还赶不上话本子里写的。”
她听得无趣,又开始专心打绦子。
柳依依走上前:“李姐姐,明日贵妃娘娘要来永巷,也不知贵妃娘娘的喜好,可否跟我们讲讲?”
李慧端起桌上的茶杯轻啜,没有搭话,一旁的秀女都在好言催促,李慧这才缓缓开口。
“虽说贵妃娘娘是我姑母,但她也就比我大几岁,我们从小都是一起长大的,说情同姐妹也是可以的。”
柳依依回到宋慕荷身旁,低声说道:“瞧她说的有模有样,我可清楚的很,她父亲不是嫡出,贵妃娘娘只怕还看不上她呢。”
“我姑母入宫便册封贵妃,旁人都说这是忠国公府给她带来的荣耀,可这些日子,宫中除了我姑母,再无第二个妃嫔。”李慧难掩得意:“我姑母和皇上自幼相识,青梅竹马的情谊可不是旁人能比的。”
宋慕荷心想,你可不就是旁人吗,这番话说的,连自己都绕进去了。
“说起来,皇上还是皇子时,便常来忠国公府,我与他也是有过照面的。”说着,她用锦帕捂住脸,却遮不住一脸绯红。
一旁的秀女听罢,都羡慕不已。可想起皇帝对贵妃的宠爱,又心生惆怅,将来她们入宫该如何自处,仰人鼻息的日子不好过,谁又不想拔得头筹呢。
今年的夏天并不是很热,晚间宋慕荷和柳依依早早上了床榻,却翻来覆去不能入眠。
“宋姐姐,你说贵妃娘娘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会不会像书里说的那种,高高在上,张扬跋扈,一不高兴就赐死别人?”
宋慕荷笑出声来:“行了,你可别自己吓自己。贵妃娘娘出身名门,如今又得独宠,才不屑于在我们面前显摆,为难我们做什么?”
“既然皇上和贵妃娘娘感情如此深厚,为何不封她为后呢?太后还是她姑姑呢,照理说太后肯定想让自家人为后啊。”柳依依撑肘坐起来,饶有兴致的问着。
“你啊,净想些没用的,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早起。”宋慕荷翻身过去,她如今如履薄冰,哪有心思去想旁人的事情。
太极殿内,早已点上宁神香,内侍伺候皇帝就寝后都退到殿外,皇帝不爱殿中留人,独自穿着中衣坐在床榻边。
有人自殿外而入,在帘帐外停驻低言:“皇上,明日贵妃娘娘要去永巷”。
内殿传来回音:“随她去吧”。
“贵妃娘娘还在宫外候着,奴才说了半天也不肯回去,说许久未见圣颜,望皇上垂怜”。
“固颐,你如今长进了,竟敢帮着贵妃说话”。他冷哼一声,四平八稳的语气,却能听出怒意。
固颐虽是内侍,但早年间就进了皇帝的暗卫局,皇帝还是皇子时,他便一路追随,护其安危,自然不愿因这等小事失了帝心,
他顿时伏身叩头道:“皇上明鉴,奴才绝不敢有二心。”
还未及多说,里面又传出声音:“告诉贵妃,若她太闲,下次太后回青檀寺,她尽可以陪着一同去。”
“是,奴才这就去回话。”固颐起身,一刻都不敢耽误。
皇帝躺倒在床榻上,偌大的太极殿空旷冷清,何止太极殿,这座皇城又何尝不是如此。白日政务繁忙,他没有时间多想,可到了深夜,过往总是洪流般的侵蚀他,他纵有帝王坚硬的外壳,但内里早已被想念洗刷一空。
思绪愈加纷杂,他起身坐起唤道:“固颐”。
只消几息,固颐便出现在帘外。
“随朕去引月阁转转。”
他随手取过一件外衣笼上,固颐打着灯笼熟络的走在前方引路,隔三差五便要去引月阁,他对这条路再熟悉不过。
引月楼是宫中最高的楼宇,他站在围栏处望向南边,目光穿过层层宫墙,越过城池,山川,最终抵达苏州。每当夜深难寐,每当思念难抑,他便到这里站着,仿佛唯有如此,才能短暂弥补他心中的空缺。
他低低喃语道:“慕荷,你到底在哪里,李云深没有找到你,总该轮到我了”。
只可惜,他心中的诉说并没有传到宋慕荷身边,她此刻已安然入睡。月光透过窗棂照到她脸上,只有天上的明月知道,他们此刻离的如此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