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慕荷见状示意云苓,云苓将宋璃扶上床,宋慕荷则拉住宋青风出了房门。
“我看你这两日魂不守舍,原来是你姐姐出事了?”
宋青风撇过头没有回应,这件事太过重大,他不是信不过宋慕荷,只是不愿将她牵扯进来,所以,宋慕荷说要走,他一点也没拦着。如今的宋府是泥潭,若无转机,他们全家都逃不掉。
“青风,你若是有难言之处,我不逼你,但我可是认你当了弟弟的,你帮过我这么多,你若有难,我绝不会袖手旁观”。
宋慕荷看出宋青风的为难,也终于明白今天他为何会毫无挽留。
宋青风扯了嘴角,想要笑着面对她,但终究漠落下去:“我阿姐这次回来,是为了入宫选秀。可昨晚,她告诉母亲,她在老家有了心上人。”
宋青风停下来,挣扎了许久才嚅嚅言道:“她说,她已有身孕”。
宋慕荷心下了然,当下民风开放,私相授受本不算大事。只是,宋璃是秀女,若被查出有孕,宋知县乌纱帽必定是保不住的。这是新帝登基第一次选秀,朝廷万分重视,若是再被人扣上欺君罔上的罪名,只怕宋家老小都要被牵连,命尚且难保。
“阿荷,你不必太担心我,新皇登基以后,不喜酷吏严刑,颁布的朝令颇为亲民,阿姐的事,想必不会重处”宋青风说的轻松。
宋慕荷想起过去说书先生讲过,这种事情轻则流放,重则死罪,可即便是流放,生死也全在他人之手。
“知县大人怎么说?”
“我还没告诉他,他昨晚一直在衙门审问销金窟的人,未曾回过家”宋青风叹口气:“我父亲向来是公私分明的人,若是知道阿姐这样,只怕自己就要先去请罪”。
宋慕荷虽是心疼宋青风的遭遇,可自己尚且难以自保,她实在想不出还能有什么出路。可当真要看着宋青风踏上死路,她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不知为何,她脑中突然跳出一个念头,若是陈江在,兴许他能想到办法。她摇摇头,为自己的想法难堪,哪有什么陈江,过往不过镜花水月,是她自己的一场空想罢了。
两人呆站着,想不出有什么好办法,只能相对无言。
宋夫人跌跌撞撞地着走进西院,她脸上带着惧意,好似遗失了什么珍宝。直到宋青风上前握住宋夫人的手,告诉她宋璃安好,她紧着的肩背才松下来。
随后,屋内传来她的哭声,宋慕荷和宋青风走进去见宋夫人抱着宋璃,宋璃在她怀中低声的啜泣。
宋夫人看向他们,眼中还淌着泪:“我的璃儿,从小就命苦,她身体不好,我又不能时刻照顾,是我这个母亲不尽职,我不怪她,只怪我自己没有护好她”。
宋慕荷在她身上好像见到了自己母亲的影子,又或许,天底下的母亲都是如此吧。怀胎十月,然后辛苦养育,见不得自己的珍宝受一丁点苦难。
昨夜初见时,即便是深夜,宋夫人仍是装扮齐整,妆容精致。只过了一日,眼前的妇人好似切了根的绿植,顿时萎靡衰老下去,此刻她面容槁悴,泪痕交错,透出一番怆然的苦楚。
宋夫人怔怔看着宋慕荷,似是想到什么,缓缓开口道:“青风,你先出去,我有话想单独跟宋姑娘说”。
宋慕荷抬眼让云苓跟着一起出去,云苓不放心迟疑着不肯走,她走到她跟前说道:“云苓,你先出去,我有事会叫你的”。
云苓这才不情愿的出去。
宋夫人见房中已无他人,便放下宋璃,端步走近,带着决绝之意,倏地跪在宋慕荷前。
“宋姑娘,青风他爹向来严厉,璃儿出了这种事,即便朝廷不让她死,他爹也一定容不得她”,她抹着泪:“你的事,青山跟我提过一二,如今你孤身一人无处可去,就当一个卑微又无耻的母亲求你,你能不能替我璃儿入宫”。
宋慕荷听罢,颇为震惊,想将她扶起来,可她紧紧抓住她的裙角,仿佛溺水之人唯一的救赎,声泪俱下:“说这些话,我实在有悖良心,但哪个母亲能看着自己的女儿死呢。你是她唯一的活路,我只是想试试,你若不愿,我绝不再提”。
宋慕荷第一个念头自然是不愿,她扶住宋夫人说道:“夫人,您先起来,这实在是让我为难”。
宋夫人也不勉强,就着她的手起身,握住她说:“我知道,这事被发现,只怕比现在的状况更糟,不止咱们宋家,连你也要一起搭进来。但若你答应,我即刻就让璃儿离开宋家,永不回来。她从小就不在这里长大,没人认识她,以后也不会有人再见到她”。
宋慕荷越过宋夫人,看向宋璃,她此刻将脸埋在枕上,只有露出的肩膀在颤动。这世上谁不想活命呢,宋璃的感受她能懂,和她在裕北关的那一刻何其相似,生死只在他人手中,自己不过是全力一搏罢了。
“宋夫人,让我想想吧”她不知该怎么说,才能让这个对话尽量体面的结束。她很难说出拒绝的话,这对她们母女太过残忍,她经受过生离死别,便再难看他人旧事重演。可她从未想过入宫这件事,只能先离开这里再说。
宋夫人见她没有拒绝,心里还剩着希望,便松手送她出门。
宋青风等在门口,她没有和他多言,只唤了云苓和她一起往偏院走去。
云苓瞧着她脸色不好,只当她是被宋璃悬梁之事吓住了,轻声安慰着她。此刻宋慕荷心中才稍稍感到熨帖,她轻轻捏了捏云苓的手,对她言笑:“我没事”。
深夜疏风骤雨,院中树影晃动,不停有风从门缝灌入,宋慕荷好不容易生起的睡意也消散了。
她干脆撑手坐起,看向窗户上透出的树木剪影,与她何其相似,拼命挣扎,却仍在原地无法自拔。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离开她,爹娘、陈江、云湘,如今只有云苓还在。
她仰头想起宋夫人的一句话,她如今无处可去。安身之处兴许可以找到,可接下来呢,她连家门都进不去,凭自己的力量去查宋府的事,根本不可能。
若是入宫呢?她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但这个念头一起,便再也回避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