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马车停稳,一位身着百花襦裙的少女缓步下车。宋慕荷打量着她,眉眼与她当真有几分相似,只是宋璃身子单薄,带着些许病态,端端生出扶风弱柳的韵味来。
宋璃快步走到宋夫人身旁,对着宋夫人盈盈一拜。母女俩许久未见,一时情难自禁,当即抱住哭诉起来。
宋青风将二人送进门,又带着宋慕荷去后院安顿。宋慕荷见他神色匆忙,知道他心中挂记宋璃,到了院门口,便催他走了。
深夜寂静,宋慕荷听到隔壁院落断断续续传来低语的声音,不禁心生羡慕。那些平常的母女日常,于她,只能是夜夜梦回的念想。
第二日,宋慕荷早早的便起床,她心里一直惦记着销金窟的事情,但又不便随意出去,便找侍女要了些书,坐在廊下看起书来。就这样等到下午,终是忍不住遣人去问。
侍女打探回来,宋青风一早便出了府,还没回来。
她一颗心悬着,也只能继续在院中等,小小的回廊,已不知来回走了多少圈。
她看向隔壁院子的围墙,想着宋夫人昨日待她那般热心,今日竟没差人来问一下,想必是母女团聚,分不出身来。
正想着,她远远看到侍女身后带着一个人走过来。到了跟前,她认出是昨晚宋知县身边的随侍,他开口道:“请宋姑娘随我去衙门一趟,有案子需宋姑娘协查。”
“是销金窟的案子吗?”她脱口而出。
他看起来有些疲累,但仍耐心回答:“昨日连夜搜查,找到了一批人质,其中有个女子自称云苓,请姑娘前去确认”。
宋慕荷听到云苓的名字,登时来了精神:“多谢公差,我这就随你去”。
走进县衙,她远远的她看到云苓的身影,云苓站在门边,翘首等她,一看到她便飞奔过来。两人许久未见,又历经生死,此时的重逢令主仆二人激动万分。两人泣不成声,只关心对方是否安好,低声安慰着彼此。
待两人出了衙门,才敞开心来,一路上诉说着这些日子的经历。比起宋慕荷,云苓倒是幸运了几分。
“那可恶的徐娘子将我和其他几个女子关起来,本来是想调教过后送到青楼去的,结果还未来得及送走,朝廷就开始严查销金窟。一般的地方根本不敢接销金窟送来的人,我们辗转多地,等着出手,虽说受了些苦头,但性命无碍。如今能再见到小姐,真是菩萨保佑,老爷夫人在天有灵。”
宋慕荷怕云苓担心,挑挑拣拣的说了自己的遭遇,纵是如此,云苓也听得眼泪直流,当知道如今是宋青风救了她,还收留了宋慕荷,一脸难以置信。
“这登徒子当真这般好心,小姐,你可不要被骗了”。
宋慕荷捂嘴笑起来,打断她,温言道:“云苓,以后不要这样称呼他,现在他已经是我弟弟了”。
云苓仍是一脸不情愿,只嗯了两声回应。
“无论如何,如果不是他,我们也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这句话,云苓倒是很信服,她再不喜欢他,他也帮了宋慕荷帮了自己。
两人一路走进偏院,除了门口的守卫,竟没遇到旁人。云苓感到奇怪,宋慕荷说道:“宋青风的姐姐昨晚回府,想必家里都忙着迎她,我们只要不添乱就行了”。
云苓听罢,心里更不是滋味,若老爷夫人还在,此时必定是在月下街铺张开来,敲锣打鼓的迎她回家,岂会落到寄人篱下的地步。
想到此,她紧紧拉着宋慕荷的胳膊,宋慕荷转头对她笑起来,能找到云苓,她已很满足,至少不再是孤身一人。
两人在房里说了好一阵体己话,侍女来传话,说宋青风过来了,请宋慕荷去正厅叙话。宋慕荷让云苓留在房中歇息,自己一人去了正厅。
“青风,云苓的事,多谢你”宋慕荷正经行了福礼,宋青风赶忙去扶。两人挨的近,她看到宋青风两眼乌青,想必是昨晚熬夜了。
“我没做什么,只是提了些线索,是官差找到的人”宋青风坐在圆椅上,背微微躬起,肩膀耷拉着,显出兴致消沉的模样。
“明日我和云苓回苏州,这两日当真是叨扰府上了。等到了苏州,我们先找地方落脚,宋家的事总要寻机会弄清楚的”。她抿了嘴角,故意说的轻松。
“阿荷,我,我......我给你准备些路上用的盘缠,若有机会,我去苏州看你”。
见宋青风没有挽留她,她反而松了一口气。毕竟,她和云苓留在这里,对他们只会是麻烦。
宋青风侧对着她,他的表情掩饰在暗处,若不是袖沿的遮盖,她便能看到,此刻他的手握得有多紧。
宋慕荷回到房间,她和云苓都没什么可收拾的行头,两人合计了回到苏州的去处。
宋慕荷还小的时候,有一阵总是闹着要自己摘樱桃。刚好城东有一块宋家的地,宋老爷便让人围了个边角,修起小院,栽上许多樱桃树,她还给小院取了名字,叫樱桃苑。
后来她长大了,偶尔也去那里小住。那块地很小,在宋家的产业中实在不起眼,想必也不会被人注意到。
用完晚膳,宋慕荷带上云苓,准备去跟宋夫人辞行,毕竟住了两日,不声不响的走太不合礼数。到了主院,下人说宋夫人这两日都住在大小姐的西院内,两人又往西院走去。
两人径直到了西院,院中却没有一点声响。
正觉诧异,突然听到房中有物件倒地的声音,她们赶紧靠近唤了几声,只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渐渐没了声响。云苓轻轻推了推房门,门没锁,她从门缝看进去,突然惊呼起来。
“小姐,这,这里面有人悬梁”。
宋慕荷一掌推开门冲进去,挂在梁上的竟是宋璃,她此时身体已然没了动静,两人不敢耽搁赶忙将人放下来。幸好宋璃身体消瘦,不然就凭她们两个,无论如何也是救不下人的。
她们将宋璃平放在地上,宋慕荷摸到她还有气息,只是很微弱,对云苓说道:“你赶紧去找府里的人,请大夫过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扶着她的胸口顺气。
云苓才起身,宋青风便已冲进来,他拉住云苓,喝道:“别去”。
他搂住宋璃,话中带着哭意:“阿姐,你这是作何,你要是出什么事,让母亲如何活”。
许是缓了过来,宋璃长呼了几口气,睁开眼睛却不说话,只是默默垂泪。
“阿姐,阿姐,你别这样,有任何事,我们一起面对。”
她喃喃低语道:“我是宋家的罪人,活着只会拖累你们,你们救我做什么,我死了便一了百了”。
“母亲说了会想办法的,你何必做这种傻事”。
宋璃抬手捂住眼,摇头道:“哪有什么办法,还有五日,江州就要来人了,这是欺君之罪,是大罪啊。”
说罢,她痛哭起来,宋青风呆坐在一旁,一时也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