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有小溪,宋慕荷在水边梳洗一番,只有眼睛还肿的像小桃。
她屈膝坐到岸边,背对宋青风,说道:“宋青风,这几日多谢你,若没有你,我还真是寸步难行。”
宋青风在她身边坐下,甚是爽快地说道:“都是小事,别客气。”
他微叹了一口气,语气有些低落:“难得遇到一个人说我有用,我爹总说我整日不学无术,混吃混喝。我也不想回家,跟着你还能找些事情消磨时间。”
“那是你爹不了解你,你没干作奸犯科之事,待朋友真诚热心,在我心中,你是个特别好的人”。
宋青风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你说得我怪不好意思的,我也不是对每个人都这样,其实我也挺喜欢你的。”
他察觉到宋慕荷身子离他挪了挪,兀自把手举起来,提高了声调:“不是那种喜欢,我发誓,我就是觉得你长得像我姐姐。我想和你亲近,对你好,可不是为了让你以身相许啊”。
她噗嗤笑出声来:“我像你姐姐?你姐姐没和你一起住,是出嫁了吗?感觉你们关系还挺好的。”
他摇摇头:“她身体不好,很小的时候我们就分开了,她一直在老家养病,几年才能见一面。”
宋慕荷没有兄弟姐妹,不能理解他的感情,但看他的模样,似乎真是很喜欢他的姐姐。“你今年多少岁了?”
“我马上就十六了”他嘿嘿干笑两声“我身量长得高,外面人都还以为我十八九岁了”。
“这么说,你应该比我小,以后我当你姐姐吧,如果再有人说你欺负你,姐姐帮你”。
宋青风指着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就这个功夫,他竟比这个丫头矮了个辈分。
“我实话告诉你吧,两个月前我是被拐跑的,好不容易才逃回来的。我回苏州,一是想弄清楚宋府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就是想找个人”。
“找人?就是那天你问的那个姑娘?”
“那日在林坡镇,挡在我身前的,是我的侍女云苓,我们被拐卖的时候走散了。”
“这个挨千刀的刘进财,等小爷我找到他,定要将他拆骨扒皮才解恨。”
“如果能找到他问问,找到云苓的机会就大多了。”
宋青风有些懊恼:“离开祁县前,我去找了刘进财,他家里人说他失踪了,已找了好些日子,只怕是凶多吉少。不过没关系,我明日再去问问,说不定人已经回去了。”
她笑着点点头,今夜的月色特别亮,乳白的月光照着她的面孔,晶莹,透亮。
“你一定吃了很多苦,瘦成这样”宋青风有些心疼她。
其实他也说不上为什么,第一眼看到她,就让他想起小时候的姐姐。她像是今晚的月亮,一轮小巧的弯月,安静又灵动,看一眼,就忘不了。
“明日我自己去刘家,你就先回家吧,天底下哪有父母不担心子女的,你出来这么久,早些回去,别让你爹娘忧心”。她此刻异常羡慕他,有人挂念,有家可回。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万一又被拐跑了可怎么办。要不你跟我回祁县吧,我让我爹帮你找云苓,他们府衙人多,办起事来比我们两个可快多了。”
宋慕荷笑笑,没说话。这是她自己的事,没必要再拖累他。
两人回到城里已近深夜,城门口竟还有面摊,他们在外跑了一天还没吃上一口热食,当即就坐下点了两碗打卤面。
正说着话,旁边一桌来了三名男子,像是赶了很远的路,一坐下连嚷着要水喝。几碗水下肚,三人开始说道起来。
“真是倒霉,煮熟的鸭子飞了,害我白跑了一趟”男子往地上啐一口。
“可别这么说,那些都是销金窟出来的,你敢收,不要命啦?”
“小声点,这几个字可不敢在外面乱提,现在朝廷抓的紧,沾上他们可不是什么好事。”
其中一名男子打望了四周,见面摊上只有宋慕荷和宋青风二人低头喝茶,不在意的说道:“我们已出祁县,听说他们早撤出苏州了,有啥害怕的”。
“有句话咋说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别不信,还是小心为好,干咱们这行的,可不敢得罪那头”。
宋慕荷听到销金窟三个字,瞬时收紧了手。而对面的宋青风脸色凝重,迟疑了几息,对宋慕荷说:“阿荷,我有急事要先回家一趟,你跟我一起吧,你一个姑娘在外面,我实在不放心”。
“是因为销金窟吗?”她掬着手悄声问道。
宋青风有些意外她竟知道销金窟,宋慕荷顿了顿说道:“其实我就是被他们抓走的,云苓还在他们手上”。
宋青风吃惊的看着她,未曾想她竟有这样凶险的遭遇。他也只是在父亲那里听过一二,知道那个组织行事凶残严密,但凡进去,不死也要脱层皮。
他平复了心神,说道:“最近朝中传令,要严查销金窟,我听他们几个的意思,应该是才在祁县与销金窟的人交易过,指不定现在还有人质留在那里。”
宋慕荷不愿放弃任何一丝希望,当即说道:“我跟你走,也许那里可以打听到云苓的下落”。
两人去车行租了马车,连夜赶往祁县。
到达祁县,已是后半夜,宋家门前却亮着许多灯笼,待两人下车,才看清是宋知县和宋夫人站在门口。
宋夫人见到宋青风漏夜回来,赶紧迎上来,诧异的问道:“青风?怎么半夜回来了?让娘看看,这几日在外面可受苦了,怎么晒黑了?”
宋慕荷见这情形,不由想起自己的爹娘来,心口发涩。
一旁的宋知县听闻,鼻嗤一声,沉声道:“黑灯瞎火的能看出什么,他这几日出去逍遥自在,还好意思回家”。
宋夫人转过头嗔怪一眼,注意到一旁的宋慕荷,问道:“这姑娘是?”
宋慕荷行了礼,说道:“见过宋知县,宋夫人,我是宋公子的朋友宋慕荷,我有个妹妹走失了,我是来祁县找她的。”
宋青山走到宋知县身边,说道:“爹,我们刚才在江州,听到有人说他们在祁县与销金窟的人打过交道,说不定现在人还没走。”
宋知县瞪了他一眼:“还算能干点事”。
他朝旁边的侍卫挥挥手说道:“赶紧去府衙通知,销金窟的人可能停留在祁县,立即开始挨家挨户排查。”
说罢,宋知县带着身边的随侍往府衙赶去。
宋青风回头看向宋慕荷:“我爹为了销金窟的事情烦忧好些日子了,自朝廷下令,他们这伙人便不常露面,行事甚为隐秘。咱们祁县是各地交汇之处,上面盯得紧,隔三差五便要来问进展”。
宋青风走上前扶着宋夫人:“娘,这深更半夜的,你们守在这里做什么?”
“你姐姐今日要回来,前方打探的人说有一截官道被水冲毁了,估计你姐姐只能绕路走,算时辰,也快到了。我和你爹不放心,便在门口等着”。
“宋姑娘今夜住哪?”宋夫人突然看向宋慕荷问道。
宋慕荷本想说去客栈,还未开口,宋夫人说道:“宋姑娘若不嫌弃,就在我家住吧,一个小姑娘在外面,家人总是不放心的”。
她收起下巴,将自己藏在阴影中,不想让别人看清她的失态。她已没有亲人没有家了,宋夫人这般对她,她心中感激万分,便没有再推拒,一口应承下来。
三人在门外等了半个时辰,宋夫人热心,一直拉着宋慕荷说家常,时间倒也不难捱。
宋青风的姐姐叫宋璃,比他大一岁,因为不适应江南的气候,便一直在柳州老家休养。前些日子,朝廷下令,年满十六至十八岁的女子,若无婚约,均可入宫选秀,宋知县向来以身作则,便将自家女儿报了上去。所以,这次宋璃回来,是要准备入宫选秀的。
远处传来马车的声音,宋夫人往前又走了些,身子往前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