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善交代完这些话便又要翻墙离去，秦云连忙拉住他盘问了一通，才被告知，他要带人去搜罗一群熟悉大宗律法并且胆大又缺钱的书生，想办法救回楚频懋。
秦云去文琉给秦善收尸的时候，那尸身已被大火烧了个面目全非。老年丧子，好不凄惨。这头秦云已下定决心要给自家儿子报仇，那头秦善倒好，没死也不和家里报平安，楚频懋前脚入狱，他那些亲戚们后脚便聚集在他的府邸里为家产分割吵得不眠不休，根本没人管楚频懋的死活，秦善居然还自顾自地张罗起了救人大计。但秦云知道自家儿子是个什么德行，既然在正店那晚没死，那便说明，他投效李己了。秦云搓了搓手，笑得有些拘谨，“求问，如何延长司理院对一件死罪的判决？”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屋内一时鸦雀无声。既然这老头自称是金棠帮的管事，那他所求的问题，便是为了解救前日子时被司理院登门捉走查处倒卖铜币的楚频懋。“一百两白银。”屋内登时沸腾了起来。即便新律法即将出台，江湖上相关的传言几乎为零。想来是皇帝和李确怕汤党对症下药，要求保密。所以，只要能将案子拖到四日后再判决，那对于楚频懋的处置便要按照新律法执行。新律法对于地方官员将是全新的差事，就算指认造假、物证造假、供认造假，流程也得按着正常的判决速度走，这样才能把李确的痕迹降到最低。就又能拖几天。到时候让这些人接着研究新律法，懂法便能找到漏洞，楚频懋就有救。一炷香时间过，讨论声停止，众人指派了一个老头来总结发言。“秦管事，有两个办法。”老头捋了捋胡子，“管事可先以那人的名义向其他州县的官府施善，大宗律法有规定，凡捐款一千两白银以上者，受捐处官府需上报朝廷，而后粘贴表彰告示宣传。捐款超一万两者，除上报朝廷，表彰宣传外，受捐地需亲自致函感谢，并拟好善款的预支手册，派信使登门，宴请捐赠者去受捐地参观指教。”秦云却摇头：“若是捐给官府，一套审批流程搞下来，都可以去给我家主子上坟了。”老者仿佛并不诧异，笑笑继续道，“还可以直接发到贫苦人家手中，再雇几个人带动受惠者求见捐款者当面致谢，管事再安排他们住下、见面、交谈、送他们回程，多折腾几趟，便能拖一阵子。”秦云又撇着嘴摇头：“顶多能折腾三次便会被司理院识破，而后在半路拦截劝返。”但是可以一次性大范围捐款，然后在同一时间段把尽可能多的受惠者带来致谢，楚频懋至少可以一天见一拨人拖时间。“三次便可顶个十天半个月，在此期间，再以那人的名义去周边州县翻旧案，只要证据充足，便可被先行受理，那人便会被以证人的身份传召，参与查案。”“翻旧案？”“是。”老者点点头，“我朝极其重视冤假错案，一经查证判错了案，是要掉脑袋的。20()_[(．)]20?20*?*?20()?()”“也就是说，你们手头有冤案？()?()”
无人回应，却引发了一片闷笑。“管事，你怕不怕被报复？()?()”
人群最远处，一个青年笑看着秦云，眼里尽是对怒火的克制。秦云一晃神，竟觉得那张脸和楚频懋的颇为相似。秦云愣了愣。“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是老爷杀我儿在先，背弃他并无过错。()?()”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是老爷杀我儿在先，背弃他并无过错。”“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是老爷杀我儿在先，背弃他并无过错。”在心里默念了三遍，秦云重拾自信，神情也变得坚定，“不怕。”“那草民手头便有一桩很合适的冤案。”青年神色一亮，“六年前，一木匠奸杀七名幼童的案子，真凶是当今江州刺史陈进通。”秦云愣了愣，下意识地朝屏风看了看，又很快调整思绪，“可是也存在被驳回的风险。”“衡州！”青年突然激动，快步走上前来，“衡州乃是衡安郡王的封地，凡他治下，只要是真事皆会受理，无需担心被任何朝廷官员打压！管事！总是要选一桩冤案的，便选这桩吧！求你了！求你了！”说着，青年已然噗通往地上一跪，朝着秦云连磕了几个响头。“你先起来。”刁民若是缠起人来，便是狗皮膏药，最难甩开，秦云是看惯了的。为了稳定局面，秦云厌烦的神情被严肃取代，“你和这桩冤案可有什么直接关系？”“有！有！”青年因为激动而全身颤抖，泪眼婆娑地从怀里掏出一沓纸，铺开在地上，“草民是那七位被奸杀幼童中，陈玘玉的父亲。”说着，青年膝行到秦云跟前，呈上两张纸，“这是户籍，这是当年草民去司理院认领我女儿的尸身时签字画押的告知书。”“还有证据、对，证据——”青年又要膝行回去拿别的纸。“不计财力物力，不管翻案后被人报复，你有几成胜算？”“十成！”青年满眼通红，面目因过激而有些狰狞，“管事若愿意翻这桩案子，那草民与其他六户苦主皆可做认证！”“他是惯犯，专对贫苦人家下手，草民这六年来一路行乞走遍他任职的州县，发现他所到之处，不出半年便会有相同的案子发生，绝对不是偶然！只要查便能收集到证据！”连环案，牵扯到的人和证据会很多。赵昶兴许会到场参与审理。“原告不到场也行？”一直默不作声的李己突然发话。屋内登时静了下来。“衡州司理院为不敢露面报案之人专设了暗箱，理长亲自翻看。”从进门开始秦云频频看屏风那头，青年就已经注意到屋内必然还有个贵人，却没想到是个女子。但，女子便女子吧，只要有一丝翻案的可能，他便要试。便在静默中往右侧方挪了两步，对着屏风后的李己磕了几个响头，整个花厅全是他砰砰砰磕头的声音：“案件被受理后，报案者便可受召前往衡州。”
“潭州这边能放人？”
“姑娘，那可是衡州。”先前的老者笑了笑，温和的眸中闪烁着激动，“朝廷默认，地方州县的任何事情，衡州都有优先权。”
“我朝律法可会为原告提供保护？”
“衡州会！”老者眸中愈发明亮有神，“若这位后生所言是真，那此案便牵连甚广，还涉及官场，衡州一旦受理此案，必会传召原告入住衡州司理院，便是出门都会有暗卫随行，以防不测！”
放眼整个大宗，四皇子衡安郡王赵昶受封衡州后才在衡州推行了这一连串的保护机制。除了衡州人，没人当回事。但很奇怪，衡州独立度之高，甚至可以废止大宗律法，单独出台律法施行，抽解也不用上缴国库，全权交由赵昶支配。换句话说，在衡州的地界上，赵昶便是皇帝。这已然超出封地的权限。满朝文武对此常年上奏弹劾，却也只是泥牛入海，毫无回应。便这么被皇帝不宣于口地保驾护航着，衡州从封给赵昶前不足十万人的穷乡僻壤，在短短六年内便已发展为百万人口的富饶地州。“很好。”李己终归起身出了屏风露了个面。在众人错愕惊诧的目光下，李己负手在秦云身侧站定，轻笑着朝众人微微颔首，“那便请诸位，随我乘这画舫一同前往衡州，替我表外翁翻旧案。”她身着一袭素白直裰，却也并不是全然要做男子打扮，头发仍旧半盘着，只以一根素白的飘带扎着。这般不伦不类的扮相，却衬得她原本纤细的身材有了几分挺拔之姿，就连还有些婴儿肥的娇嫩小脸也多了几丝英气。“秦善。”话语一落，一直默不作声站在秦云身后的秦善忙上前一步，朝李己行礼。“你便留在潭州，替我表外翁积德行善。”李己微微偏头瞧了他一眼，嘴角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看得秦善头皮发麻，连忙应下：“是。”“好了，走水路最快四日才到衡州，诸位便在二层好生歇着，床铺新衣，浴室酒水一应俱全，诸位吃好睡好。”说完，李己快步离去。众人目站在原地行了礼，目送着她出了房门，待门外再度落了锁，才又议论开来。“这女娃好生面熟！”“什么面熟！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泉州李氏清涂房现任家主李己李帮主啊。前些日子还去卢水镇捉人，在水里遇刺险些便死了！”“啊？不是说清涂房惨遭灭门后，还留有一子一女么？怎么家主不是那公子而是她一个女娃娃？”“你有所不知，泉州李氏不论男女，继承权一律按长幼排序，她尚未嫁人，不就能做家主了么？”“她方才还说什么表外翁？她与楚频懋搭的哪门子亲？”“楚频懋与李己的母亲是同族。”“哦，那想来她这般为楚频懋入狱一事东奔西顾，必然也是奔着分人家家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