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的生活总是宁静。
天还没有彻底地黑下去，太阳在远方丘陵的下面还有一点儿光。
透过厨房的小窗子，给于江蓠正冲洗着碗的手撒上了些金色的余晖。
水流的哗哗声里，她听见客厅里窸窸窣窣的响动声。
她拿着碗自顾地莞尔，老太太还真是一点也闲不下来，不知不觉间就加快了速度。
本来碗也没有几个，也没找抹布，胡乱在围裙上搓了几下就出了厨房，而于舒兰已经在门口穿鞋子了。
满头白发的胖老太太穿着一件宽大的碎花连衣裙，一如许许多多普通的退休老人一样。
不过因为肥胖的缘故，穿鞋已经很费力了，不像以前弯个腰就能穿上，现在只能在门边，像个小孩一样坐在小板凳上慢慢地穿。
“妈妈，你要出去呀？”穿着围裙的于江蓠问。
于舒兰这才抬起头，“嗨，一个人住习惯了，都忘了问你。我要下去遛弯，每天都要去的。”
“你可真是，”于江蓠嗔怪她，“女儿回来了，还自己一个人单浪。”
“妈妈忘了嘛。”老太太倒是很潮的样子，还知道单浪的意思，她这时已经穿好了鞋子，坐在小板凳上说，“你快一点，我等你。”
“知道啦。”
她迅速关了厨房的灯，脱下围裙，披肩的头发胡乱找了根头绳，扎了个马尾，素面朝天地就和她一起出了门。
不过这么朴实无华的打扮也没有遮住于江蓠内外兼修的高洁气质。
刚走到街上，就引得不少行人回头看她，这倒正印了那句老话——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
“我印象里已经好些年没有陪你这么遛弯了。”于江蓠说，“还是去小广场吗？”
“是啊，”于舒兰点了点头说，“老习惯了。”
短短的小街上，充满的小孩子的打闹声，小贩的叫卖声，汽车的喇叭声和许多嘈杂的声音，没有一点儿音乐的韵律，却充满了人间的烟火气。
“哟，于老婆子来啦？”
两个人刚到广场上，领舞的老太太就迎了过来，她看到挽着于舒兰的手站在一旁的于江蓠赞叹道，“这姑娘长得可真漂亮。”
“阿姨好。”于江蓠乖巧地问好，也不解释，她其实印象里见过这个老太太，只是不太熟。
“什么孙女？我女儿好吧。”于舒兰说。
“也是儿童之家的？”领舞的老太太上上下下仔细把于江蓠打量了一番，“怎么看起来挺眼熟的？哎，你那么多儿子女儿，可算是遇到一个有良心的。”
于舒兰也不在意领舞老太太的揶揄，那老太太才六十出头，在于舒兰眼里都可以算小孩子。
她咧嘴笑起来，“你这属于是贵人多忘事，生活富态得好嘛，这是我们江蓠啊。”
“哇呀，”老太太恍然大悟，“原来是于江蓠，这么些年没有回来，长这么漂亮了。”
“她只是工作忙，”于舒兰赶忙开解道，声音里倒充满了骄傲的意思，“她每年都回来几次，只不过工作忙，所以你们没见过……”
领舞老太太显然也不是于江蓠的歌迷，凑近了问，“在哪上班？有对象吗？这么漂亮，我跟你说，我跟自然资源局刘阿姨可熟了，要不然我介绍他儿子给你认识？”
“阿姨谢谢了，”于江蓠面带微笑着摆了摆手，“我在冬港上班……”
关于第二个问题，她却是沉默了半秒钟之后才说，“我对象也在冬港上班。”
“噢！”领舞的老太太这才作恍然大悟状。
就是这时候，广场舞大妈们也差不多到齐了，就喊她，“嘿，领舞的，快来了，开始了。你那破音箱只有你会。”
“哎来了来了，我这不是跟于老婆子聊天嘛，人家江蓠回来了，多聊了两句。”
一身运动装的大妈扭着扭着小跑着就到了广场舞方阵里。
接着就是强烈节奏中的广场舞神曲，“给我一片蓝天，一轮初升的太阳”
“给我一片绿草绵延向远方”
……
于舒兰也蹒跚着加入了跳舞的队伍，只不过她已经很难跟上其他老太太们的节奏了。
尽管如此，一直比其他人慢半拍的于妈妈仍然面带微笑，乐此不彼。
趁着这个机会，于江蓠才拿出手机给自己读书时候的好朋友刘叶雨打去了电话，她家的条件一般，所以跟孤儿于江蓠关系挺好的。
虽然后来各奔东西了，但时不时地还是会联系。她大学毕业之后，为了图工作稳定离家近，索性就回了通岳县当了医生。
很快，对方接起来了。
“哟，大明星，有何贵干呀？”过了许多年了，刘叶雨说话还是那么开朗。
“什么大明星呀，”于江蓠说，“我马上就是糊咖了。”
“哪能啊！”刘叶雨说，“上一期的《华夏好歌手》我们科都看了啊，那可简直是力压群雄一般的表演。”
“其实唱那个歌都是讨巧的做法，我拿啥跟天后比呢？”于江蓠谦虚了一阵就切入了正题，“我回通岳县了，今晚吃个宵夜？有事找你。”
“有宵夜吃？”刘叶雨笑道，“那太好了，等我孩子睡了我就来。”
“好。”
……
夜晚宁静的时间过得很快，等到陪于妈妈遛弯回家，一切收拾停当，和刘叶雨在县城小广场的夜宵店见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算起来，两个人也是有小一年没有见过了，平时都靠微信联系。
二人闲聊了一阵之后，刘叶雨问她，“说吧，找我什么事？”
这时于江蓠才把小挎包里的报告单拿出来递给她，“这是我在家里找到的，这个结缔组织病你了解吗？”
“我是儿科医生呀，”刘叶雨说着就接过了报告单，刚扫了一眼，面色就沉了下来，“怎么会？于妈妈那么好的人。”
她拿着报告单，快速地从她的眼前扫过，“她的主治医生我认识，我帮你问一问。”
“现在？”
“那有什么。”
她说罢就把手机解锁，直接打了过去。
片刻之后。
“怎么样？”
刘叶雨吁了一口气，“于妈妈这么好的人，不过还好，治疗及时。那边跟我说了，之前于妈妈不是腰腿痛吗？以为是风湿，还好症状出得早，那个医生正好这方面的经验比较多一点，后来请上级医院的医生下来会诊，就确定是结缔组织病了。”
她喝了一口热水，有继续说道，“这个病也没有什么好的治疗办法，一直上激素。不过他们说预后还可以，就是吃药费钱。”
“这么说，只要好好吃药治疗，问题就不大了？”
“已经好转很多了，应该是的吧。”刘叶雨说，“于妈妈本来就有医保，你放心吧。”
“我就是不放心她，从小到大，什么都往自己肚皮里咽。”
“那我帮你盯着，如果她要医生调整方案我就跟你说，好吧？”
于江蓠点了点头，心里一块石头这下才落了地。
即便如此，心里还是有点发酸，但她并没有在老朋友面前表现出来。
“安啦，”刘叶雨说，“说说你吧，你怎么就要成糊咖了？那天节目上我看那小姑娘把乐评人的脸都打烂了。评论区的观众们对你的表演也很认可的呀。”
“我和银星的合同到期啦，”于江蓠说，“我的经纪人让我不要和银星签了。”
“为啥？”
于江蓠摊了摊手，“娱乐圈的套路多呢，还好我的经纪人对我特别好。那合同我也仔细看了，确实给我挖了不少坑。离了银星，其他的一线娱乐公司是不会收我这种等级的歌手的。”
她吃了一口自己面前的清蒸鱼，又继续跟刘叶雨解释了一遍公司是如何利用合同规则去坑练习生的违约金的，又是如何利用合同规则和一些其他手段去控制成名艺人的，直把老同学说得一愣一愣。
“看来，哪行都不好混。”
“我都想好了，回来多陪妈妈呆几天，然后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邀约，找一个小点的公司。”
“小公司？”刘叶雨听见她这么做，马上脸上就堆满了坏笑，“江蓠，你说的这个小公司，不会是远洋娱乐吧？”
“啊！你这！”好朋友的话令于江蓠一脸的惊讶，“你怎么连远洋娱乐都知道？”
“哈哈哈，热搜上难得有你的瓜吃，我不得好好研究研究一下？我可是连股权穿透图都翻出来研究了一下，为了吃你的瓜，还冲了云查查五十块钱VIP呢。”
“读书的时候你这么老实，”于江蓠假怒，“怎么上了大学出来工作之后就放飞自我了。”
“别转移话题，你们这恋情属实吗？”
“没有。”于江蓠说，“是他好心出面帮我，这样不至于越描越黑。”
“咦，我才不信。为了帮你洗掉负面影响，把那么大个远洋集团的监事长都搬出来帮你洗啊？”
“那是人家的亲姐姐嘛，”于江蓠解释道，“你知道溪南文旅集团吧？”
“好像听说过，前一阵子同事去溪南岛旅游，订的酒店就是那个公司的。”
“你把你的云查查拿出来看看，看看高管，是不是有一个叫齐亦兰的。”
刘叶雨又被她引出了一阵吃瓜之心，马上拿出手机来查找了一番，“还真是，还配了图，真漂亮，看起来好干练的样子。”
“人家将来要娶她的。”于江蓠说，“门当户对。”
“那你也不差呀，”刘叶雨强行帮于江蓠找理由，她却只是摆了摆手，不置可否。
“我一个糊咖，配不上人家，真的。”
话虽如此，于江蓠心里却是一阵一阵的纠结，天底下有几个人会主动放弃自己所喜欢的人的呢？
“哎，情最难久了。”刘叶雨宽慰她，“也确实是的，要真是嫁入了豪门，被欺负了都不知道找谁说去。”
“是啊，情最难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