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段海豚音唱出来是这样的效果。”
端木彤阳小声嘀咕这句话的时候，潘瑞恩发现她的小拳头不经意之间攥紧了。
待到海豚音结束，音调又立刻回落下来，她的歌声也有点舒灵歌声那个味道，一直驾驭着伴奏，而非被伴奏牵着鼻子走。
这会儿，乐队的伴奏调早已被她带动起来了，她放佛就是指挥，歌声就是指挥棒。
后面的歌词，充满了呐喊的力量感。
“找啊，找啊，找啊”
“不过是爱了恨了，分了合了，变化，一时冲动的想法……”
副歌的澎湃，把于江蓠所有的压力都释放了，歌词一边从她的嗓子里迸发出来，她踮脚也越发放松。
身体动作也越来越动感。
“一颗心哭了醒了，丢了撕了……”
接着，迎来了结束前的最大爆发
“痛吗？”
又是震撼全场的爆发力之后，她瞬间收住了所有的气息。
“别躲我了，好吗？”
犹如重型飞机俯冲式降落，惊心动魄，却又平稳无比。
音乐结束，全场寂静，静到连细微的呼吸声都能清楚地听见。
半晌之后，才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而后台的歌手们，包括舒灵，也一边赞叹着“哇哦”一边鼓掌。
过了许久，这掌声才渐渐平息。
而这时，于江蓠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鞠躬谢幕离场了。
只有台下坐着的潘瑞恩一直目送着她离去，然后在他眼前的面板上，于江蓠的当前能力评级变了。
之前是B+，现在变成了A-。
看样子，这一场演出能让她获得不少的舞台经验，并且已经取得了突破，和李卿渔持平了。
【这可能是《华夏好歌手》最强大的一期了】
【刚刚发生了什么？】
【我们的记忆好像被偷走了】
【这个歌手叫啥名，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于江蓠啊，于江蓠都不知道？】
【于江什么？】
【你是九漏鱼吗？】
【扈江蓠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离骚》选段没背过？】
【看来弹幕里有些人对端午节缺乏最起码的尊重昂】
……
“江蓠，太棒了！”
于江蓠刚刚回到休息室，李瓶就激动地拥抱了她。
“我简直没有想到，你的实力可以这么强。”
于江蓠没有说话，甚至还有一点儿恍惚。
这个时候汗水才汩汩地从皮肤底下涌出来，中央空调都没能压得住。
很快衣服就湿了一片，汗珠甚至顺着她又黑又直的头发丝落到了地上。
原来能这样完成表演，竟是靠意志强撑下来的。
“去换便装吧，一会儿还要上台接受点评的。”
“好，瓶姐。”
她去了后台的更衣室。
四下寂静，只有她一个人。
她伸手到背后去解连衣紫裙的粘扣甚至尝试了三次才解开。
我有这么恍惚和紧张吗？她想着。
裙子已经被汗水湿透了，费了老大劲才解开三个粘扣，然后它自己掉到了地上
恍惚之间她想回忆起刚才在台上，自己是怎么把那些音唱出来的，是怎么驾驭伴奏的，她都想不起来了。
只是用干毛巾慢慢地擦拭着身体。
过了好一会儿才把汗水清理干净，换上便装出去了。
……
场外，江蓠民谣酒吧
周末的时光，许多客人也在投影仪前看完了整场直播。
老板把唯一一位驻唱歌手带去现场了，肖玲也只能放直播给客人们助兴了。
此时酒吧里的观众们也在投影前议论纷纷。
反倒是肖玲、徐雅盈、蒋慧，胡天和阿杰几个人还围在吧台边。
看着节目上的效果，徐雅盈喝了一小口手里的酒，“小慧，我们的半年奖有望了。”
蒋慧自然也是高兴，原唱录成那样，本来还一度以为这件事情自己办砸了，“我最开始只以为老板手里可能有一些明星大咖的资源。”
“哈哈，没想到于江蓠就是老板女朋友是吧。”徐雅盈有点半醉，但逻辑还在，公共场合还控制着自己，没说于江蓠是前女友。
“女朋友啥呀，”大嘴巴肖玲倒是满不在乎老板那点儿私事，“花边新闻说是就是啊？她俩可没有复合。”
蒋慧故作乖巧，不说话了。
等了一会儿，徐雅盈说，“接下来，就是卖版权的事了。”然后又把杯子递给了一直寡言少语的胡天。
少年身材一般，也不壮实，看着还有点羸弱，徐雅盈平日里看惯了趾高气昂的中年职场男士，看着这青涩少年心里倒有了不少好感。
“小胡，碰一个。”
“啊，好。”胡天有点慌乱地，才把自己的啤酒抓起来，和徐雅盈碰了一下。
“今年多大？十九？”徐雅盈的眼神和着酒吧有点暧昧的灯光，令胡天脸红了一片，完全招架不住。
“二十了。”
“哦，那不错，好年纪，姐姐我都奔三的人了，老喽，老喽。”
徐雅盈喝了一口，又举起杯子来，“来来来，大家都举杯，庆祝我们远洋娱乐旗开得胜。”
“干杯！”
众人的杯子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杯中的好酒洒落出来，落到了原木吧台上。
而《华夏好歌手》的演播现场，也进入了收尾阶段——喜闻乐见（臭名昭著）的乐评环节。
虽然这是神仙打架的一晚，但分数总是要分个高低出来的。
“这真是一个艰难的夜晚。”林威站在乐评人身边，笑道，“海老师，是不是有一种手心手背都是肉的感觉。”
旁边那个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男人，就是著名乐评人——海夫。
不过海夫应该是一个艺名，至于他的真名似乎没有人知道。
可能这种顶级乐评人都害怕挨打。
果然他说的第一句话就很掏歌手粉丝家乡的土特产，一听就想给他寄刀片，“其实对于我来说，并没有什么手心手背都是肉的感觉。”
“毕竟在音乐的殿堂里，子丑寅卯，高低贵贱总是客观存在的。按伽达默尔的话讲，存在就是被解释。”
这个人，有点东西。
潘瑞恩心想，不但有东西，还很懂适时卖弄，一上来就是伽达默尔这么冷门的名录。
“海夫老师还是这么有见地。”林威笑着打哈哈。
“所以音乐评论人是一个得罪人的职业，但该说的话总是要说的。”他一脸的平静，然后拿出了手里的牌子。
“我们还是说一些观众和歌迷们关心的环节吧。”
“从《假如爱有天意》开始。”海夫停顿了一下，“首先我认为李卿渔的表演非常契合，我可以给一个非常高的评价。”
台上的李卿渔拿着麦克风正准备说一声“谢谢”，手还没有抬起来，海夫没有给她机会就继续说了下去。
“执念是人类痛苦的根源，尤其对爱情的执念居多。不过这首歌，更多的是一种对于命运不公的感喟，所以我想，在座的很多人，包括电视机前的很多人，听到李卿渔的歌声时，已经开始思念故人了。”
“并且泪流满面，呵呵。”
观众们纷纷点头。
“所以李卿渔的演绎就好在了这里，整首歌的编曲，节奏，唱法的编排，她演唱的版本进行了一些微调，所以这种无可奈何就显得更加强烈……所以，常规积分榜，第三轮之后她仍旧位列第一。”
“谢谢海夫老师。”
“但是同样主题是执念的《开往春天的地铁》，就有一些用力过猛的嫌疑。”
【好嘛，这家伙又开始欺负于江蓠了】
【我说别老逮着一只羊薅羊毛啊】
【都薅秃了】
【拉踩，引战，制造话题，老阴阳人了】
听着此时海夫的所谓乐评，于江蓠心里却是一点儿都没有起波澜，早已经习惯了。
李瓶和潘瑞恩也没有第二轮时候的愤慨了。
反正被淘汰都已经是定局了，生气也没有什么用，不如考虑点别的。
而于江蓠却是很认真地试图从他的评论中找出一点对自己有用的信息来。
“虽然之前没有听过这首歌，但就歌词来看，应该是描写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思念故人，憧憬爱情的主题。”
“忽然想问一问导演组，这首歌的原唱找到了吗？”
“海夫老师，”林威打断了一下他，“这个导演组确认过，确实是翻唱。”
“那原唱呢？”海夫咄咄逼人。
其实林威和海夫的这一段都是台本上定好的，因为舒灵唱的歌，网上已经有信息了。
而于江蓠的这一首，目前还没有。
那天她从戚家英的办公室出去，银星的几个高管就商量出了结论——于江蓠是帮下家唱这首歌，所以只有一次演出授权，唱完之后必定是歌曲的原主把版权卖高价。
所以戚家英才不动声色地同意了于江蓠的请求。
而此时海夫发难，显然也是事先就计划好的事情。
现场观众的窃窃私语声持续了一会儿，众人应该也是拿出手机各自去查了。
舒灵的歌信息已经出来了，是人家电影的主题曲翻唱，原唱的MV就是电影宣传片，这会儿都已经在各大平台同步更新了。
于江蓠的歌却还是一片空白。
“没有找到原唱，我们是不是可以认为，这首歌其实是于江蓠的个人单曲呢？”
这个人可真是内娱歌坛一大喷子。
【冬港卫视的高层脑子被驴踢了吧？】
【就是，好好一场音乐盛宴，然后整这么个老鼠屎】
【他还以为自己审美节操很高，有五六层楼那么高】
潘瑞恩看着网友的评论也是想笑，静静地一边看着手机，一边看着太子上的那个人表演。
“海夫老师，”于江蓠倒是很勇敢，举起麦克风说，“这首歌是我的一个朋友写的，也是她原唱的，确实不是我的原唱。”
于是这下好了，本来阴阳怪气的乐评，变成了两面开杠的对撕。
“哦？”海夫说，“且不论这首歌的词曲都很有用力过猛的嫌疑，而且前面稍显平淡的部分，你觉得你对音调和发声的拿捏足够好吗？”
这算是戳到了于江蓠的痛处了，她半低着头，“这方面我还要差一些。”
【靠，看不下去了，粉丝团现场没有人吗？】
【你不知道八卦呀，她这种小歌手哪来的自发组织的粉丝团】
【平时都是职业粉啦，现在金主不给钱了】
“所以，”海夫凌厉的眼神盯着一身便装的于江蓠，“你说的这个朋友，究竟是不是你呢？”
李瓶在后台看得也是咬牙切齿，她向来不怎么看得上海夫这个人，现在更是觉得他就是一个跳梁小丑罢了，不过冬港卫视给了他一个麦克风、微博给了他一个认证。
离了这两样，屁也不是。
这都是银星的安排，她心里也知道，只要在台上把于江蓠怼到哑口无言，平台来买版权的意向就会大幅降低，即使出面来买，价钱也会被压下去。
不动声色地就要踩你远洋娱乐。
商业竞争就是这么残酷。
“海夫老师，”林威在一旁按照台本的意思试图打圆场，“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回到音乐本身。”
海夫也按照台本的编排，声音提高了八度，“如果连规矩都不守，这样的音乐做出来又有什么意思呢？”
现场的气氛一下就凝重了起来。
制片人倒是高兴坏了，最后整出来这么一出，收视率和视频播放量瞬间一路高歌猛进。
这个时代，流量才是王。
就在这凝重的气氛之中，观众席一个面带青涩的少女站了起来，“难道草根创作歌手就没有创作的权利吗？难道草根的作品就不配出现在冬港卫视的演播大厅吗？”
她这胸腔里发出来的播音腔，甚至有一点高音唱腔的意思，在专门考究过声学设计的演播大厅里穿透力极强。
几乎每个人都看见了，懂行的人一听就知道，至少也是个受过专业训练的歌者。
于是，各种长枪短炮瞬间对准了这位青涩的少女。
潘瑞恩嘴角一咧，“老祖宗说得好呀，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哼，孙子兵法讲究的就是一个算无遗策。”
端木彤阳最开始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还有一些抵触，倒是潘瑞恩和徐雅盈轮流开导了许久，就当是积累一次临场应变的经验了。
她这才答应下来。
本来只是一个后手，没想到对方这么没下限，这就用上了。
你要是踩我歌，我就送个人出来再露露脸。
光脚的哪能怕穿鞋的?新签的歌手正愁没地方曝光呢！
李瓶在坐在沙发上看到这一幕，心里也是一阵冷笑。
【这姑娘好勇】
【哈，完犊子了，直播事故了吧】
【鬼哦，都是套路】
因为这会儿流量已经很高了，众目睽睽之下，冬港卫视可不敢直接掐信号，或者施放保安召唤术。
于是端木彤阳尽力克服着内心的紧张，朝着台上走去。
这可能是她距离曾经电视上这些大明星最近的一次了。
她一个流浪歌手，从来没敢想自己竟然会在一众明星的注视之下走向舞台。
“这位姑娘，请问怎么称呼？”林威的声音倒是柔和，毕竟主持人，控场才是第一要务。
“各位老师好，我叫端木彤阳，复姓端木。”
“哦，这个名字可很少见。”一旁的海夫又开口了，他好像有一点上头，有一点飘，他以为这个姑娘只会点雕虫小技，是跑来班门弄斧的。
当他正准备用自己深厚的哲♂学知识把这个姑娘喷回去的时候，端木彤阳却不紧不慢地从自己的小包里面掏出一叠文件。
然后朝着舞台的四面八方各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我非常感谢于江蓠姐姐能把这首歌带给大家。”
“这份文件就是我的版权注册证书，原唱，词曲，初版的编曲都是我。”
台上众人传阅了一遍她的材料。
版权中心打了钢印的东西，那能有假吗？
“你这是伪作吧。”海夫还想找回场子，“你真的有创作能力吗？”
端木呆在原地，完全没有想到海夫竟然这样发难，“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于江蓠创作的，然后让你去注册版权，曲线救国呢？”
这个人可真是跳梁小丑，阴险之极，这阴狠程度，不亚于曹丕让曹植作七步诗了。
这会儿《华夏好歌手》已经火爆全网了，各路吃瓜群众都跑来围观这一场现代七步诗奇观。
冬港卫视的大佬们乐得合不拢嘴，没想到和银星合作整的这么一出，还有意外收获。收视率已经狂飙到8%了。
于江蓠终于看不下去了，不忍心端木彤阳遭此折磨，想要来结束这样一场闹剧。
她慢慢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想让她回观众席去。
可是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于江蓠看见了端木彤阳眼睛里那份清澈的，不服输的坚强目光。
她没有理会于江蓠，径直走到了舞台的中央。
“给我笔，给我纸！”
【我的天！】
【现场写歌?】
【快快写歌，扇他！】
【而你，我的姑娘，你是我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