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笑容明明和煦如春风,小梨却只觉得通体生寒、脊背发凉,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战,原是她忘了,柳姐姐从来都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她信奉的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凡是害她、阻她的人,无论身份如何,最终都不会落得好下场。
“是!”小梨顿了顿脚步,压低了声音道。
“玉妹妹,可真巧,本宫许久未去长生殿,今个儿早膳时还念叨来着,想不到今日竟会在此遇见你。”柳沅跨进宫门的脚还未落下,便听到了身后响起的熟悉的声音。
收脚转身,柳沅脸上已经换上了惊喜的表情,冲着对面疾步走来的皇后屈膝施礼,道:“皇后娘娘,这一大早,您怎么也过来了,莫不是太后也传召了您?”
搭上皇后伸来的手,柳沅说话时望向皇后的眸子都亮了三分。
“回玉夫人,是皇后娘娘听说了太后传召您的消息,担心您一人应付不来,连早膳都未用完便匆匆赶了过来。”不等皇后回答,身后的婢子已施礼回了话。
“这丫头,”皇后微嗔,向前一步扶起了柳沅,“太后毕竟在这宫里争斗了半生,多的是磨人的法子,你和陛下昨夜闹出这么大动静,太后定会斥责于你,本宫想着,万一太后真动了怒,也好帮你说说情。”
“既如此,那妹妹先谢过皇后娘娘了,到时还指望着姐姐让妹妹少受些皮肉之苦。”柳沅直起身,回答的十分客套。
“二位娘娘有什么话过后再聊,太后已等候多时,赶紧进去吧。”柳沅跟在皇后身后进了宫门,殿门口伺候的宫人一见二人进来,远远的目光便开始在柳沅身来回上打量,掀开帘子还不忘催促。
“清雅出尘,内敛从容,果真是个妙人,难怪会如此得皇帝偏爱。”
一进门,二人还未行礼,便听到太后出声称赞了一番,皇后很是识趣的简单行了礼站到了太后身侧。
“行啦,哀家听说你身子不好,自入宫后便时常生病,在哀家这儿那繁琐的礼节就免了,坐吧!”侧卧在榻上的太后抬手制止了柳沅即将跪地的双膝,指着手边的凳子示意她坐下。
“皇后,你也坐吧,前儿个才来,怎么今天又想起来来哀家这儿了?”
皇后接过身边婢子手中的汤药,舀起一勺吹凉后推到了太后嘴边,道:“听说昨天夜里的动静惊到了您,我怕您有什么不舒服,一早用过早膳便过来了,正巧就在门口遇到了玉妹妹。”
“你呀,不能总想着哀家如何,皇帝才是你最该放在首位的,而且,身为皇后,这新人应守的规矩你也该时刻关注着,不然闹出昨夜那样的事,有损的是皇家颜面和皇帝的尊严!”太后咽下被送到唇边的一匙汤药,推开皇后的手说道。
“是,臣妾记下了。”皇后边应着,边自然地捏起案几果盘里的果脯送到了太后嘴边。
“玉夫人,哀家今日传你过来,你可知是为了何事?”太后看了一眼正低头绞弄着手里帕子的柳沅,只觉得这女子举手投足间都是小女儿的情态,将门女子的英气洒脱与不怒自威是半点也无。
你入宫时日虽短,但如今萧家女已死,这后宫,除了皇后,便属你位分最高,你不像萧氏女那般爱拈酸吃醋哀家甚是欣慰,可你受着皇帝的宠爱,理当替皇帝分忧解难,而不是像昨日那般,纵容堂堂天子行梁上君子之事,丢了皇家颜面,更重要的是损了皇帝的名声。”
听太后已然动了怒气,柳沅起身直直跪在地上,垂首静静听着太后的教诲,那模样看起来十分乖巧。
昨夜朱洵带她从密道离开皇宫后,她一时来了兴致,又是撒娇又是耍赖,闹着要带朱洵去她入宫前在京郊发现的一处农家酒馆儿。
朱洵纵着她,御起轻功带她去了小酒馆儿,可三更半夜的,哪里还会有人等着他们来打酒,柳沅见到紧闭的大门,这才意识到自己又犯了从前行走江湖时留下的老毛病。
二人欲走时,朱洵却像是发了疯,非要跳进篱笆围成的小院里找酒,结果可想而知,二人被当成了偷酒的小贼,被连夜扭送了官府,再然后就被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的京兆府尹送回了因皇帝突然失踪而乱哄哄的皇宫。
“哀家在这皇宫里斗了半辈子才将这个儿子送上了皇位,所以,哀家绝不会允许任何威胁到他帝位的人或事出现,你聪明伶俐,哀家此言,你可懂?”
太后威胁的话语将柳沅拉回了现实,柳沅回了回神,道:“臣妾谨遵太后教诲!”
“母后,您只知陛下宠爱玉妹妹,可臣妾觉得,整个皇宫里怕再是找不出一个比玉妹妹还担心陛下的人了!”皇后看了一眼跪趴在地上行礼的人,笑着接过了话。
“母后,臣妾听陛下提过,当初陛下在扬州微服私访时遇见了山匪,是玉妹妹替陛下挡下了那致命的一剑,玉妹妹将陛下放在心尖上,又怎会……”
“皇后,你不必替玉夫人说情,哀家今日召她过来,也未曾想过罚她,不过是想提点她一二。”
皇后的心思,明眼人都看得出,太后看着地上缩起来的小小一团,目光落在她头上带着的青玉石榴簪上,原先准备好的那些训诫的话,终是未再说出口。
“起来吧,往后多向皇后学一学,好好看看身为后宫妃嫔,到底该如何守好规矩,如何替陛下分忧解难。”
柳沅刚刚坐定,门外便传来了高公公通传的声音,话音未落,一身朝服的朱洵便冲了进来。
“良玉,你可有事?”朱洵气喘吁吁地蹲在柳沅身边,恨不得立马让人转几圈以确认人的确无事。
“她能有什么事,哀家不过是传她来说几句体己的话,你的宝贝疙瘩,哀家岂会动她,”太后见朱洵言行举止这般不符合身份,忍不住出声训斥,“洵儿,你是帝王,怎么能因为一个女子便这般毛毛躁躁,昨夜之事若是传扬出去,朝臣会如何看你,史书工笔又会如何记载,你可曾考虑过这些!”
皇后见朱洵闯进来,则心里顿时便乐开了花,今日她终于不用再浪费时间去应付朱洵,终于可以好好构思如何回复定安王的来信。
“母后,儿臣只是……是,儿臣知错,谨遵母后教诲!”对母后,朱洵有着与生俱来的敬畏,母后的话,他向来不怎么敢违抗,当初也是借着质子的名头,他才得以让柳沅顺理成章的入了后宫。
“好了,哀家也累了,你们三个都退下吧!”之前未曾察觉,皇帝坐在她身边之后,她才注意到今个儿这屋子里一直有一股淡淡的怪异的香味,直熏得她头痛。
“去把哀家给玉夫人准备的补品拿过来。”太后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缓了缓,道:“石榴多籽,你们二人也得好好努力,争取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绵延子嗣,皇后,你也多叫太医看看,入宫这些年,肚子也还没个动静,皇帝子嗣这般稀薄,可叫哀家如何安心。”
“是!”三人俯身行礼告退,无人知晓彼此低垂的眼眸中在这一刻翻涌的情绪。
“太后,这玉夫人,咱们还需要再试探试探吗?”见三人出了宫门,太后身边的姑姑回到内殿后迫不及待的问到。
“不必了,原以为她身后的西北军能成为皇帝的助力,如今看来,反倒成了一根不知何时会刺向皇帝的刺,对了,那封信可查到被送到了哪个宫里了?”
“尚未查到,老奴未曾想到,那人竟如此谨慎,连送信的都是个死士,还未问出什么,便咬舌自尽了。”
“你再多费些心思,仔细查查,皇帝总以为自己运筹帷幄,对刘牧的动作也不甚在意,他不在意,哀家便得为他多筹谋些,这些年他因为当年推定安王落水,总是心存愧疚,对定安王也不怎么设防,他当别人是亲兄弟,别人却不一定当他是手足,这些年,哀家用尽了手段,却还是未能改掉皇帝重情的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