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东家,虽然开除了周心远,这厂还兴得起来吗?库存的生丝都是次品,绸料卖不出去,还有这么多的废品,没有能人,支撑不了几天,开除周心远也无济于事。siluxsw.com我们要齐掌柜回来,只有他能救活这厂。”钮五阳火了,大声说道:“你们怎么知道我不行?都这么小看我?我告诉你,就是因为一些刁徒存在,这厂才会败成这样。有谁再闹事,开除!”这时一队黑衣警察持枪跑来,将枪口对准工人。钮五阳说:“统统让开,否则格杀毋论。”
面对黑衣警察的枪口,工人们并不害怕,相反,他们纷纷顺手拿起身边的东西,与黑衣警察对抗起来。眼看工人们就要吃亏,突然一个工人站在桥上喊:“工友们,齐掌柜回来了,他就住在绿杨楼。”“齐掌柜回来了?走,我们找他去!”众人一听到喊声,好像找到了救星,纷纷往绿杨楼跑去。钮五阳十分生气,看来只有找到齐彻,才能解决问题。
钮五阳怒气冲冲地来到绿杨楼,重重地敲响了齐彻的房门。
齐彻听到敲门声,问:“找谁?”钮五阳火气十足地吼道:“齐彻,开门。”齐彻听出是钮五阳的声音,他不想理这个花花公子,故意答道:“这里没有这个人。”钮五阳更火了,大吼道:“开门,你装什么装?”说完又连踹两脚。门开了,齐彻走了出来,不屑地说:“钮二爷,怎么打上门了?”钮五阳指着他的鼻尖怒道:“有种你别开呀。”齐彻冷笑说:“怎么,上门打劫呀?”
“齐彻,你听好了,我不是找你打架的,我是来请你回厂的,你赢了,齐大掌柜。”齐彻不动声『色』地说:“就这么请?算是兵谏!”
钮五阳说:“行了,你别摆谱了,工人们在厂里打着你的旗号造反,这家厂我管不了,早就姓齐了。”“这厂姓钮,不姓齐!”“你说对了,这厂是钮家的,不会白送给你。你说吧,开什么价?”“你说是这厂?浔泰?”“还有什么厂?”“我不要,这厂现在白送我也不要!”“为什么?你别耍花招,这厂是你创下的牌子,你不想要?”
“想要,但不是现在。”钮五阳一愣,然后像是明白了什么,说:“干啥?你拿我开涮不是?你要买就快,不买拉倒,我卖给别人去。”
齐彻冷笑说:“放心吧,这厂马上就会贱如烂泥,到时候,你会白送我。”
钮五阳大笑起来:“白送你?齐彻,做你的黄粱梦去吧。”“那就等着瞧!”齐彻说完进屋关上门,被钮五阳一脚又蹬开了:“齐彻,你真他妈不是东西,我爹怎么请了你这头狼?你把格格弄得神魂颠倒,又来颠倒浔泰,天下好事都让你一个占了,天上掉馅饼是不是?告诉你,过这村没这店,到时候别后悔,你二爷也不是个大白痴。”
这时工人们也陆续地赶到绿杨楼,派代表上楼来,可是齐彻推说身子不好,一概躲了。
一连几天,齐彻躲在绿杨楼里,看着工人们在修缮老房的一点一滴。历史的旧观在复原,他好奇,也探求着房子里他家族的信息。他,一个肖氏的后人,将为肖氏完成一件大事:肖氏又重回绿杨楼,并成为楼的主人。于是他兴奋着,感觉特别爽心。常亮指着正在修缮的青灰地砖对齐彻说:“齐老板,一切在照原样修复,可是这地上的老青砖是乾隆朝的糯米金砖,制作相当讲究,秘方现已失传,你看怎么办?”齐彻说:“花钱吧,贵点就贵点,一切要按老样子。”常亮说:“大掌柜,这种砖市面上没有,镇上只有钮家尊德堂里有,可他们未必肯卖。”
齐彻哼了一声,说:“我不管,只要你恢复原样,用什么办法是你的事。”说完他上了楼。废屋里,常亮指着地上的血迹说:“大掌柜,这间屋子太旧了,还是修一修吧。你看,这块血迹太吓人了,不处理掉不吉利吧?”齐彻突然发作,大声说:“不行,绝对不行,这是我母亲的血,提示我不要忘记过去。这屋子绝对不要动,一切都按原样放着,这就是我们肖家的历史。”
齐彻走出废屋,来到窗前看着天井,常亮跟在后面说:“大掌柜,这几天浔泰厂的工人代表天天来找你,你见一见吧?”见齐彻没有回答,他又说,“听说钮家在上海找买家,想把浔泰盘出去呢。”齐彻轻松地说:“你放心,这事我有打算,这厂早晚会姓齐的!没有人会接这个盘,上海丝绸界无论是谁,要置业都得听一听我齐彻的意见。”常亮有些不解,问:“你的意思是……”齐彻笑了:“等羊肉当狗肉卖的时候吧。”常亮还不明白:“大掌柜,钮家的大权已经旁落,那个节『妇』很刁,比钮五阳难斗!”“是啊,节『妇』不好斗,她在楼里修炼成精了。”他交代常亮,浔泰的事不要管,让他们去闹,千万不要卷进去,被钮家抓到口实。齐彻吩咐完,就回到客房。
钮方丽在南溪的服装传习所渐渐有了点名气,江浙一带的名媛淑女,纷纷来定制新款时装。上海的《新世界》画报上还登了服装传习所的照片,一时很是轰动。桑双和几个女孩子专攻在丝绸上绣花。这种手艺她们小时候都学过,所以做起来很顺手。锦绣团花上绣出的富贵牡丹耀人眼目,让蚕『妇』们羡慕。
一天,钮方丽进来的时候,桑双正专注地绣着一个小兜肚,小兜肚上戏水鸳鸯的图案,惹亮了许多人的眼睛。方丽拿起兜肚看看,赞叹着问:“桑双,你的手真巧!是给情郎绣的?”桑双脸一红,说:“我自己用。”方丽笑了:“这鸳鸯绣得真漂亮,留着出嫁的时候穿吧。”桑双见方丽笑她,赶紧改口说:“大姐,这是我给你绣的。”
这话触动了方丽的心事,她呆了一会儿才说:“桑双呀,我不需要。我一个人带着铁儿过,穿这种兜肚给谁看呢?还有谁会要我?”“大姐,怎么不会?”桑双天真地说,“你很漂亮,你还会嫁人的,会嫁给像齐先生这样的人。”钮方丽脸上闪出一丝惶『惑』,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桑双,我为什么要嫁给他?”桑双心直口快地说:“我知道,你喜欢他,齐先生一表人才。”“不要瞎说,是谁告诉你的?”方丽说。桑双脸红了:“是曼蝉姐姐告诉我的。”方丽沉思着:“曼蝉现在不知在哪里呢!”桑双问:“大姐,曼蝉姐姐到底去哪儿了?好久没见,怪想她的。”钮方丽悄声道:“别问了,她跟一个人跑了。”桑双问:“跟谁?”“当然是她所爱的人。”“真的?曼蝉姐姐跟着所爱的人走了,就是到天涯海角,也没什么,她真是有福。”“你说什么?”钮方丽问。桑双掩饰着:“我……没有呀。”“小丫头,你想男人了?”桑双羞红了脸:“大姐……听说齐先生回来了,住在绿杨楼,你见过他吗?”方丽摇头。“哎,大姐,他为什么不来找你?上次是你救了他,他该来谢谢你。”“谢什么,我救他只是偶然,可是我在怀疑,想杀齐先生的人说不定就是我们钮家的,如果是这样,是我们钮家欠下了债,所以他并不欠我什么。”“大姐,是不是你们有误会?要不我去叫他来?”“桑双,你千万别去,我们没有缘分了。”桑双见她表情凝重,将兜肚扔在一边:“大姐,我就不相信你们没有缘分!”说完就跑了出去。
齐彻从肖家废园回来,就在桌上演算中国最古老的数筹,在古人没发明算盘之前,就是用这种方法算数。齐彻是从一个老巫婆那里学会的,他时常算着玩玩,作为一种消遣,想体会一下古人的聪明。常亮为他倒了茶水,外面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常亮走到门前轻声问:“是谁?”“我。”外面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他打开门后,看到一张阳光般的笑脸,正是桑双。齐彻并不认识她,问:“你找谁?”桑双还是一脸的天真,说:“就找你。齐先生,那天我随着章老板去厂里,试穿用04葛做成的衣服,你忘了?”齐彻这才想起,这是方丽那里的人。
常亮替桑双倒茶,又让桑双坐下。常亮早就喜欢上了桑双,见了她,眉目都是情。桑双接过茶,对齐彻说:“齐先生,我来是想告诉你,你不要再欺负钮小姐了。”常亮听了,瞪大了眼,但还是宽容地说:“桑双,你不可以这样说大掌柜,大掌柜是好人。”桑双望了常亮一眼,说:“齐先生,我看钮小姐很想你,可是你老也不去看她,为什么?”齐彻说:“谁叫你来的?是钮小姐吗?”桑双说是她自己要来。齐彻见常亮和她眉来眼去的,就问:“怎么,你们认识?”常亮红着脸:“就是上次试装……”齐彻看出了门道:“噢,试装……你刚才说,我欺负了谁?”桑双说:“钮小姐,你不理她就是欺负她。大小姐为你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受了多少苦,你为什么……”齐彻摆了摆手,心中十分不高兴:“你是为钮小姐打抱不平来的,好,她给了你多少好处,你这么替她说话?”这话说重了,桑双顿时泪水欲滴:“齐先生,你别冤枉我。”齐彻说:“小姑娘,别在我这儿哭鼻子。回去吧,告诉她,只要她还姓钮,我就是她的敌人。”常亮看不下去了:“齐先生,桑双并不知道你们的事,你这是何必!”桑双站了起来,瞪大眼睛:“齐先生,我可以担保,钮小姐是好人,真的是好人!”齐彻有些不耐烦了,站起来对常亮说:“常亮,送客。”
桑双出去后,齐彻站在窗前,看着常亮亲热地和桑双一直走出去。他回过身来,却再没有心思玩那算筹,他抓起来想了想,又刷的一声散在桌上。齐彻脸上阴晴不定,茫然地看着这把算筹,然后拢起来,摆成一个大大的“钮”字。
自从肖晃断了根指头,老虫岛的人总算放过了他。曼蝉和肖晃在辑里生活也渐渐习惯。
一天,中午才过,一家人正在竹棚下吃饭,曼蝉又呕吐了,肖晃忙着把她扶到榻上。曼蝉肚子已明显隆起,分娩期近了。肖晃轻抚着她的肚皮说:“曼蝉,你要多歇息,从明天开始我不去打鱼了,帮你养蚕,直到你生下孩子。”曼蝉『露』出快做母亲的喜悦,说:“肖哥,我没事。”『奶』妈走过来,看他们恩恩爱爱,笑着说:“曼蝉,从今天开始,你不可以进蚕房。女人有了身孕不可以养蚕,蚕花娘娘要生气的。”钮曼蝉问:“真的?”“当然是真的。”“那怎么办?”
她急了起来。肖晃安慰她说:“曼蝉,不要紧的,我来帮你好吗?”
曼蝉点点头。
于是肖晃这些日子不出去打鱼了,天天泡在蚕房里。在肖晃的养育下,蚕上山了,蚕儿爬在稻草扎成的草簇上,结成一个个白白的茧子,只是这些茧子格外小。肖晃不明白原因,就问『奶』妈:“『奶』妈,这茧怎么这么小?是不是我们不会养的缘故?”『奶』妈看了看茧子,想了想说:“这是茧种不好。你叔叔不会挑蚕种,总是这样,一年好一年坏的。这养蚕,选种最重要!”“怎么才算是好种呢?”肖晃有些不解,“『奶』妈,下次我去挑种。”“我也说不清,就凭自己本事了。挑种是门学问,南溪的李家办了育种场,自己不养蚕,每年育一批种,靠卖蚕种就吃不完用不完的。”
肖晃突然想到,『奶』妈说的也许是个好主意———育蚕种。于是肖晃着了『迷』,他走乡串户,考查一家家蚕户,看他们的蚕房,最后把每家的蚕种都要了些回来。回到家里,肖晃就让蚕蛾把种下到桑皮纸上,到了育种期,他就按古老的育种方式,将桑皮纸贴到自己的肚子上。曼蝉贴好蚕种,又用一条白『色』的布带将它们绑了起来,肖晃看起来好像全身都受了伤似的。曼蝉忙完一切,自己也忍不住笑了,问肖晃:“谁教你这么个损招?是老母鸡孵小鸡呀。”
“这是秘方,男人精气旺,育种比女人强。人家都是女人养,放在『奶』头上焐着,就像老母鸡孵蛋……”曼蝉说:“那好,我来孵。”肖晃憨笑着说:“曼蝉,你别急,你先帮我把儿子生出来,到时候有你孵的。”“可男人行吗?”“怎么不行?我不要做养蚕专家,我要做育种专家。你小心点,我肚子下边现在有几十个品种,我要一一孵化,择优交配,最后会得到一个优种,到那时候,我就专卖蚕种,发大财!你要做肖晃的太太,而不是老婆!”钮曼蝉问:“你贴了这么多,夜里怎么睡呀?”“我朝天躺着,要不就这样。”肖晃说着做了一个姿势,拱起身子趴在床上。肖晃这一动作更把曼蝉逗乐了,她大笑起来:“这算什么?当王八呀!”肖晃严肃地说:“你别管我,十天半个月就完事,小蚕就会爬出来,说不定是良种,是蚕王……”“这十天半个月间,要是你儿子降生了呢?”“那不就是双喜临门了?”肖晃更乐了。“去你的蚕宝宝,我要儿子!”
曼蝉掐了肖晃一把,脸上却显现出幸福的笑容。
钱惠跪在厅上为钮太公供香,她嘴里喃喃地念着:“公公在天之灵,保佑你儿子事事平安……”钮五阳突然闯进来,钱惠回头对他说:“二爷,快来给爹磕个头,让爹保佑你平安!”钮五阳哼了一声:“爹会保佑我?连他的宝贝女儿都保不住。他做事太绝,在阴间不会好过。”钱惠赶紧阻止钮五阳:“二爷,不可以这么说爹。”“阿惠,这乡下我是呆不下去了。”钮五阳叹了口气,“我想换换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