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冲到窗前,再一次歇斯底里地喊着:“来人呀……”门房听到了喊声,跑到楼上来,把齐彻抬下楼去。dengyankan.com
齐彻脑出血,人昏『迷』不醒,镇上中医都摇头,钮方丽决定连夜将他送往上海急救……
就在齐彻受伤的那天,钮五阳回到浔泰厂,宣布解除章六的职务,还让周心远当总账房。他担心众人不服,就趁热打铁,召开全厂大会,发表了自己的施政演讲:“从今天起,这厂里是我说了算。因为这是钮家的厂,牌子也是钮家的牌子,它是江南最大的绸厂。你们要明白,这几年你们吃的是我们钮家的饭,齐彻和你们一样,也是我们钮家的下人。自古以来尊卑有别,上下有序,所以东家说的话就是规矩,无规矩则不成方圆,我当大掌柜首先是要立规矩……”
周心远带头鼓掌,下面的人也跟着鼓掌。钮五阳说完了,周心远接着说:“诸位,二爷制定的厂训是:吃东家的饭,听东家的话,做东家的事,是东家的人,永远效忠东家!大家一起喊。”职员的呼应却是稀稀拉拉,而且还阴阳怪气的。钮五阳一听,心里就火了,大声质问:“有人不服是吗?”周心远上前道:“王彦四、张兴太、阿土,你们出来。”三人站了出来:“二少爷,我们……”钮五阳看也不看,周心远说道:“你们被开除了。”三人哀求道:“二少爷,我们怎么了?”钮五阳说:“没什么,开除就是开除!”周心远大喊:“再喊一遍厂训!”众人起立,一遍遍反复念着:“吃东家的饭,听东家的话,做东家的事,是东家的人,永远效忠东家!吃东家的饭,听东家的话,做东家的事,是东家的人,永远效忠东家!吃东家的饭,听东家的话,做东家的事,是东家的人,永远效忠东家……”这声音传了出去,又洪亮又整齐……
方丽亲自送齐彻到上海。一路上他昏『迷』不醒,到了静安教会医院,洋大夫马上为齐彻做了检查。最后的结论是:外颅重伤而引起的脑出血,此时送到医院已经太晚了,已经无法做开颅手术清除淤血。方丽顿时哭成泪人。在医院里过了一天,医生发现病人脉搏甚微,几无生命迹象,让家属到医务室签字,说病人已死亡,同时通知工友送太平间。方丽听到这结论,当即呆了,双脚竟迈不动,泪水模糊了双眼,什么也看不见了……
那天夜里,宽大的太平间空旷寂静,孤零零的一张门板上,躺着她所爱的齐彻……时钟在滴答响着,格外清晰。她紧紧抓着他的手,眼泪接连不断,她嘴里小声地嘟囔着:“齐彻,你不能死,千万不要死,我们的孩子不能没有父亲。我爱你,我们的爱情还没有开始,就不能结束。这几年你不理我,我不怪你,我知道你心里的苦衷。我爱你,齐彻,齐彻……求求你,千万不要,不要死……你会听见铁儿叫你父亲,他真的是你的儿子,我不骗你,你有儿子,你会喜欢他……你听见没有?齐彻……”
她的眼泪滴下来,掉到齐彻冰冷的手上,她盯着那手,忽然见手指颤动了一下,好像对她的哀求有了回应。她惊喜地发现了这一动作,抓着齐彻的手叫着:“齐彻,齐彻……”接着她奔了出去,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一路狂奔:“医生,医生……”
医生来了,心脏停止了的齐彻好像又有了脉搏,医生马上把病人送至急救室抢救。直到第二天早上,手术才做完。一切顺利,只是麻醉剂的作用还没结束。
急诊室里,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一个手持鲜花的人冲了进来,是林墨琴。她被齐彻从南溪救出后,回到上海,如今听说他受伤,可是不知在哪家医院,找了好几家,才到了这儿。这时钮方丽端了盆水从外面进来,墨琴赶紧走上前问:“你在这儿,齐先生怎么样?”钮方丽见到墨琴很吃惊,说:“正在抢救,很难说。”墨琴一脸怒气:“是谁干的?又是你们钮家?”钮方丽回答说:“我不知道。”墨琴大声说:“我知道,肯定是你们钮家干的。”主治医生转过身来,将手放在唇上,示意她小声点,钮方丽脸上一阵臊红,两人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突然,医生叫道:“病人有反应了。”钮方丽和墨琴一听,急速跑到病床前。齐彻的眼皮真的在动,他突然睁开眼,用微弱的声音说:“我要撒『尿』……”医生叫道:“家属,快……”方丽没有犹豫,迅速将他的身子扶起来。墨琴见状很不高兴,将手里的一束鲜花扔在床上,走出病房,来到走廊上,呆呆地站着。
过了一会儿,方丽端着『尿』盆出了病房,走过来坐在墨琴身边,看了看她说:“墨琴,对不起,你受害的事,我后来才知道。我想是我父亲干的,可他已经得到报应,他死了。”墨琴撅着嘴说:“看到了,上海的报纸都登了讣告,我十分高兴,还放了几挂鞭炮,这样的人不死,活着就害人。”钮方丽哀求地说:“别那么说他,他是我父亲,给死人一点面子吧。”墨琴十分生气地说:“不给,凭什么给?他害人,害了无数的人。”钮方丽叹了一口气说:“墨琴,你有理由发脾气……好吧,今天我们不说这件事,齐彻醒了,你进去看看他吧。”
墨琴说:“我想,他不会喜欢你在他身边!”说完走进病房里,齐彻正静静地躺着,看着那束她带来的鲜花。“齐先生……”她靠在床边,亲昵地抓着他的手。“墨琴,是你?”他有些『迷』『惑』地问,“我不明白,我是怎么了?”“你被人打伤,昏『迷』了三天,今天是第四天了。”她娇媚地说,“我是你的福星,你看我一来你就醒了。”齐彻低声问:“是谁打我?”“谁?还有谁?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墨琴说。“谁想杀我?钮家吗?”齐彻有些不解,“可是钮老爷子死了啊!”墨琴反问:“齐先生,你真天真,老爷死了,就没有少爷,就没有小媳『妇』之类的?”“又是钮家害我!”齐彻好像恍然大悟,又问,“我刚才看见方丽在这里,她怎么会来?我不要她,你帮我在上海另找个人,让钮小姐回去。”“我们想多活几天,是得少和钮家的人沾边。”她脸『色』微红,“齐先生,我来侍候你。”“你……”齐彻说,“墨琴,这不行。”“齐先生,你救了我,我还没谢谢你呢。”墨琴说,“不要说了,危难之际见真情,对吗?”
这时,钮方丽进来了,齐彻看见她,又闭上眼睛。墨琴转过身来说:“钮小姐,齐先生的伤已有好转,谢谢你,你可以回去了。”
钮方丽惊讶道:“墨琴,我可以照顾他。”墨琴说:“不行,你愿意,可是齐先生不愿意,他现在对钮家十分仇恨,不想见到钮家的任何人。”“这是他的意思?”“当然,不信你问他。”方丽看了看齐彻,可是他一直闭着眼,什么也不愿意说。墨琴说:“好了,你走吧。他受了重伤,要好好地调养,你不要破坏他的情绪……”
钮方丽走到床前轻轻地问:“是这样吗?”齐彻闭目微微点头,墨琴得意地说:“别说了,快走吧。”钮方丽哭了:“我不走,我要留下来看护齐先生……”
墨琴看了看齐彻,他睁开了眼睛,费力地说:“钮小姐,你别争了,我和你早已结束,现在我爱墨琴,因为我们都是钮家的受害者,她会好好照看我的,你走吧。”墨琴紧紧抓住齐彻的手,他说:“墨琴,亲我!”于是墨琴弯下身子,恋人一样亲吻着他。方丽见状,掩面冲出病房……
钮五阳接任大掌柜以来,一个月的时间,产量提高了一成,他很得意,觉得自己比齐彻强。齐彻在时生产了04葛,他觉得这04葛的确好看,如果墨琴穿上,一定十分漂亮,于是他下令让周心远提高04葛的产量。可周心远告诉他,英国洋行还没跟浔泰签合约,大量生产会有风险。钮五阳不以为然,一定要提高产量。
这时钮方丽从上海回来了,告诉钮五阳,墨琴和齐彻好上了,正在医院里侍候他。这如晴天一个霹雳,钮五阳惊呆了,抓着妹妹的肩膀问:“妹妹,你告诉我,他们在哪儿?”钮方丽说:“我不告诉你。”看着妹妹因受煎熬而消瘦的脸,钮五阳咬牙切齿地说:“姓齐的,看来不杀你是不行了。”
苞梅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胡碧容终于知道了自己的傻儿子竟有种弄大了丫环的肚子,看在孩子的面上,她同意娶苞梅,为钮家传后。苞梅要出嫁了,曼蝉有些舍不得,她能为苞梅做的惟一的事,就是在服装所替她设计制作了一件新娘装。苞梅穿好新娘装,显得容光焕发,可是她和钮平坐在一起时,却愁眉苦脸起来。众人的眼光讪笑地盯着傻子:一身新郎打扮的钮平,头上『插』着两根鸡『毛』,坐在八仙桌前搔头抓脚很不安分,要多傻有多傻!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当迎亲的锣声和鞭炮响起的时候,傻子从椅子上跳起来,挣脱拉他的人,想往外跑,嘴里还喊着:“妈,我要看新娘子和新官人……”
胡碧容见儿子出了丑,给了他一耳光,大声喝道:“你就是新官人!你还看谁?”“我就是新官人?”钮平惘然,“那外面敲锣打鼓的是谁?”“这孩子问得真傻。”她叹了一口气,怨自己背运:她胡碧容聪明盖世,偏生了个傻瓜儿子,还得替他娶一个老婆……
苞梅出嫁时,曼蝉舍不得,可她又没有办法,因为她被严密看护起来,不得出门。钮家已定了日子,姗如要亲自送她去苏州古家完婚。她当然不愿意,虽然肖晃失去了踪影,再也不来南溪了,可是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她不想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父亲,于是表面答应去古家,心里却一直想跑。
苞梅嫁人的第二天,就是曼蝉上路的日子。曼蝉故意穿了套随便的衣服,精心地收拾了一只小包,准备暗中逃走。正在忙活,姗如上楼来催她,曼蝉跳到床上盖上被子,忽然发现包袱还在床边上,就伸手拿过来,塞进被子,压在屁股下面。姗如推门进来喊道:“曼蝉,啥时辰了,今天要出门呀!”曼蝉装着不舒服的样子说:“妈,我不舒服。”姗如大惊,问:“怎么了,要不要看大夫?”“不用,妈,你别管我,我睡睡就好。”“起来吧,去苏州。曼蝉,快起来,这回你离开家,到了古家可不能任『性』。听话,别让你妈丢脸!”“好好好,妈,你说了算。”
两人吃了早饭,匆匆来到码头上。嫁妆早装上了船,好几个仆从在等着。钮五阳在码头上为她们送行,姗如推了女儿一把:“你姐生病了,没有来,快跟你哥说再见吧。”曼蝉从船舱里伸出头来,懒洋洋地喊:“哥,再见!”钮五阳挥挥手:“小妹,这次去要乖一点,听妈的话。过几天我去苏州看你。”“知道了。”曼蝉朝哥扮了个鬼脸。姗如这才吩咐船家开船。
船沿着河缓缓行驶,曼蝉忽然高兴起来,问母亲:“妈,这船在前面停不停?”船夫说不停。曼蝉就说:“妈,干吗不停?等会儿我要上岸买东西。”姗如道:“有什么东西可买?”曼蝉忽然叫住一个船夫问道:“喂,前边是不是织里镇?”船夫答道:“小姐,是织里。”曼蝉脸上『露』出了不易觉察的笑容。姗如说:“织里?出太湖强盗的地方。”曼蝉说:“妈,织里的浇花绸好看。”
很快,船就到了织里码头,刚靠岸,岸上就传来了一片叫卖花绸的声音。曼蝉对母亲说:“妈,你看,岸上有卖浇花绸的,我要上去看看,买一点。”“别去了,浇花绸苏州多着呢……”姗如想拦住曼蝉,可她从舱里飞快地跑了出去,跳到岸上,头也不回直扑人群。姗如大急,喊道:“曼蝉,曼蝉……”又吩咐丫环,“快给我追。”丫环追了上去。等姗如上岸,哪里还有女儿的踪影?
风吹云动星不动 第十一章奶头蚕种
大英怡和公司突然就拒收浔泰的04葛了。钮五阳傻了,一个上午就站在厂里的鸽笼下面,呆呆地看鸽子。鸽笼里只有一只鸽子在趴窝,他依稀记得,以前这鸽笼里养着许多鸽子。见周心远过来,他问:“心远,怎么笼里就剩下一只鸽子了?”周心远过来,往里瞧了瞧,觉得一股鸽粪臭,就说:“齐彻一走,这些鸽子也跟着跑了。”“连鸽子都姓齐呀……这齐彻真是有招!你看,他一走,怡和就不要我们的货,我看是齐彻在坏我们。”钮五阳一心觉得是齐彻在捣『乱』,“这么多的04葛压在库里,你说怎么办?”“怡和一直抢收04葛,可是现在突然拒收,就是齐彻捣鬼,他一直在上海……这么多年,凯伦跟他穿一条裤子,能不帮他?”“那你说不是我们的货出了问题?跟以前有什么不一样吗?”钮五阳疑『惑』地问,“是不是原料有问题?”“也许,不过……”周心远小心地说,“二少爷,你忘了,最好的丝抵给了藤也,剩下的不是一个等级。
齐彻那时的料比现在精良,是用最好的生丝!”“怪不得……心远,我限你三十天内处理掉这批次货。”他给周心远下了一道死命令。“二少爷,难呀!04葛不好卖,只有海外市场才要,可是英国人不要……”
没等周心远说完,钮五阳打断了他:“难什么?玩命也得给我完成,现在是我当家,不是齐彻。如果浔泰厂被这批货压死,没有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