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人?
袁芳抽刀出鞘,做防卫状,脸上却是笑道:“莫慌,今日你幸运,有泉州团练副使在此,那些恶人怎敢放肆?”
这村野汉子听了,不由一愣,咧嘴笑了,倒是教这黑乎乎的大嘴映衬出饮用山泉过的天然大白牙。
林苏愣了,已是不自主地想及小时候的黑人牙膏。
“团练副使?大官?哈,哈,哈,你就诓某吧?这穷山沟哪来的大官?就是官人也是抢的,快逃命去吧,那群盗贼就要来了,不,马上来了!快跑!”
说罢,顾不得许多,脚下生风之间,这个大汉已是没了影子。
而此时,身后众多像这位仁兄的汉子亦是作鸟兽散。
林苏很是吃惊。
神行太保......日行八百里的节奏?逃跑神功?
袁芳则很是尴尬。
劝人不要怕,却没教人听进去......
啊,他们的后面,还有——人,恶人?
漫山遍野的呐喊声响了起来,气势......倒是有那么点。哎呀,这恶人,不是几个,是一群啊。
与此同时,“恶人”近了。
从山上下来的约莫三百来个凶悍贼寇握刀挺枪冲了过来,个个杀气腾腾地,眼底带着无尽的凶恶与贪婪,所过之处,没有活人——都被吓跑了。
眼见这批团勇跑得如兔子般飞快,这些凶恶的贼寇将刀一横,吐了吐口水:“瞧这熊样,哼,这泉州团练算个niao啊!”
才说完话,他们的眼睛就亮了,面前居然出现了一个服饰不凡的家伙......好像,是个官,还细皮嫩肉的,啧啧......这下是要人财兼收了。
听说,这儿的路面上,出现了一个有钱的官吏。原先,还担心这家伙有来头来着,转念一想,这大官哪个不是到城里享乐来着......此人,想必,是个被贬的官员。
这年头,朝廷的官最是吃得流油,地头上哪儿不搜刮一番的,只是......此人,像是个少年,莫非,是靠了门荫才做得官的。唉,他是什么人?罢了,不管那么多了,先干他一票再说。
哼,只要不至于将事情闹大,朝廷的官军当不至于立马杀过来。这些当官的,就是这副德性——只要没有油水,只要事情不闹大,这些人是懒得过来的。
机会,不容错过。
几乎双方皆停滞了一会,都为对方的胆大感到惊讶。
原本,他们打算去抢夺乡里的,不过,那帮穷鬼,个个穷的要死,连乡老都饿得要死了,还没他们混得好,至于姑娘嘛,哼,也没个好看的......可恶,不抢抢过往的商贾,不宰宰肥羊,这山寨里的快活日子可怎么过得下去?
眼前的这支队伍嘛,身上的钱粮、衣甲、武器,甚至人,样样值钱的,呵,没想到,这朝廷大军懒得光顾的穷地方......还来了肥羊?
心里感慨万千,那批山贼眼睛皆是红了眼,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开始将手头的横刀上举。
林苏愣了下。
打劫......居然,就这样打到哥头上了?
听他们说话的意思,方才那些四处逃跑的,正是泉州团练的团勇......这,实在教人无语!那些山贼的武器,尚且是横刀、长枪之类的,少数还穿戴者盔甲,背着弓箭来,身上的衣装竟是也比团勇好得太多。
而这团勇,也就提着棒子而已,哦,少数几个倒是拿着柴刀,各个衣衫破旧的,唯有那么几个小军官身上洗得发白的戎服,才能教人看出——他们,应当是朝廷的团练。
堂堂朝廷团练,居然教山贼追得四处乱跑?魂儿都要吓没了?
林苏有点怀念以前朱雀团的诸多部下了。虽说,他们的战力不如何,可是,都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比较忠于自己。而且,人数比对方多,还是......较能给自己安全感的。
好在,眼前的敌人不多,但,怕就怕在,敌人还叫帮手过来,自己的手下未必挡得住。至于眼下......还是先挡住再说。
来不及多想,瞥眼寻了个有利的地形,林苏手一示意,六十几个部下迅速结成圆阵防御起来,熟练的刀盾手在第一排,紧接着,刀盾手与弓箭手配合作战,再一排弓箭手在后给予火力支援。
数百个疯狂的山贼显然愣了愣,继而哈哈大笑,他们中的首领显然发觉,林苏的这些手下,除了少数见过血的,其他的都是没什么作战经验的,故而又放肆起来。
其实,林苏还是有教这些新募的战士杀恶人的,目的,也就是为了教他们手上沾点血,逐渐适应杀人的战场,不对战斗的残酷轻易产生畏惧。只是,还是缺乏一场像样的战斗来检测他们的战力。
而今,死命搏杀的战斗来了。
唯一不美的是,来得太仓促了,教人来不及多准备。
观察着山贼中的情况,林苏口中大声说道:“弟兄们,战场上,越是怕死,越不容易活下来。要想活下来,只有拼命杀敌。本来,我等只是路过,不至于和这等贼人以命相搏,可是,如今,这些山贼却想让我等都死,我等,能答应吗?”
一边说这话,迷惑着敌人,一边观察着四处的地形,林苏则是发现,自己远离了溪水,前边的道路又甚是崎岖坎坷,四边皆是高耸的山陵,一旦被围,想退,也不是那般容易的事。
都是该死的世家勋旧害的,这下好玩了,林苏心里不爽道。
“我等,不答应!”几十人的大喊一起发作,稍稍有了些战斗的气势。
一场战争中,一方损失惨重的时候,不是激烈作战的时候,而是教另一方残杀的时候,往往是自家兵将失去抵抗的信心,只顾着自己往前逃跑而从后背被大量杀伤的。
为了增大活下去的可能,就得努力战斗,就得在冲杀中将生死置之度外,减少战友的伤亡,减少整体战力的削弱,而增加自个的存活率。
几个山贼头子为之一愣,却是咬咬牙,挥手道:“儿郎们,这些肥羊人少,我等人多,还不快下手!”
一众悍贼呐喊着自四面八方包围而来,逼得林苏一行人为免被围住只得撤退。
林苏分明看出,这些山贼大多身强体壮的,可是队形不甚严整齐,若是自家有五十个训练有素的老兵,杀他个全军覆没不在话下,可惜......也就是想想了。
众山贼互相看了看,终于撒开脚丫子,冒死冲杀上来。可是,一到达林苏手下攻击的范围,俱都做了活靶子。
不过,或许是训练时日太少的缘故,林苏那五十多人的新手下箭术多是不行,且射箭时不够一致,或射偏,或射不远,多做了无用功,这般一来,也就射杀了十来人,外加二三十个受伤倒地的而已。
在几个山贼头子里看来,己方死伤的人数......实在太少,反正入伙的人总有的是,况且,夺了对方的财货之后,再招兵买马,乃至绑架入伙,都可以使山寨的人马快速扩充的。
呵呵,也就这两下子,亏他们看起来还像官军呢。
“哈哈,不过如此,儿郎们,快点上,劫了他们,我等就有好日子过了,哦,人还可以卖做奴婢的,嗯,那个穿着绿衣衫的给某留着,先别弄死了他,大当家的某要......啧啧......”
林苏脸色淡淡,心里则是痛骂:这帮混蛋,莫要落到哥的手里!好像,此时的闽中......确实存在着......男风......难怪,难怪......人口增长得不够快。
为今之计,只有杀灭对方,不教一人逃回报信,抑或,打败对方,震慑住对方,如今,才多少能保全自己。
可是,问题是,匪寇还有多少人,自己也不知道,此外,若是他们切断了水源、粮源,并隔开适当的距离,形成包围圈,在这干耗着......自家又当如何自处?
从这点上看,对方主动前来交锋,倒是好事,不过......敌我双方人数悬殊了些,自己手下的战力又不怎的,这事就......有点棘手了。
似是也想到这些,袁芳犹豫了下,靠近林苏耳畔小声说道:“林大哥,某看我等要不要出点钱做买路费......”
买路费?
这个嘛......其实,林苏早就想过。
林苏摇摇头:“不,不能出,如今我等处于劣势,能出这点钱,他们一定会相信,我等能够出更多的钱来,因此,这只会激起他们的贪欲,教他们更有战斗意志。何况,就是给了他们钱,他们也会死命杀过来......哼,我等,可以被卖做奴婢的,呃,这也就想想罢了,他们要是心狠一点,做事不留活口,毕竟,我等身上的衣甲,显然是朝廷的,要是惹来官军......”
对了,闽中人口的减少......只怕,也有人贩子的一份“功劳”。
袁芳迟疑道:“可是,朝廷的人,出钱还给面子了,他们还敢......”
林苏看着眼前道:“哼,乱世里,什么都可能做得出来,况且,某些人,正巴不得我等完蛋,这穷乡僻壤的,消息闭塞......”
见此情景,山贼们早已是大喜过望,一声令下,不少人已经冲过了箭雨,杀到了林苏圆阵的眼前,虽被盾牌挡住,但借着人多,仍旧推挤着圆阵,想压缩林苏队伍的空间。而按照林苏的吩咐,后方新募的战士忙曲下身子,用力托着前方的战友,死命保持着阵型。
双方僵持起来。
袁芳发了口令,手一挥,盾阵中顿时刺出明亮的钢刀,狠狠捅向就近的山贼,捅得他们肠穿肚烂,哀嚎连连。
说实在地,这些山贼其实训练不过关,又不讲阵型,还不如林苏这些新募没几日的战士,不过,他们人多,倒是个问题。
如此这般,林苏的部下死死守住阵型,顽强抵抗,适时给予火力打击,一波又一波的山贼倒在了袁芳等人的刀下、箭下。
过了一阵子,山贼头子的脸色渐渐不好,就这么几十个人的小阵地,居然拖了他们这般久,实在是扇他们的耳光啊。
其实,林苏心里也在焦急,新募的战士操练不足,若是变成攻击的方阵,不够熟练,敌人便可能抓住这个机会冲破阵型,之后,借着人数优势展开厮杀,届时,自己处境堪忧。然而,若是不变阵,敌军这一批接着一批的,长久下去,也是教人不甚吃得消......何况,这些山贼,未必就是其全部力量。
林苏觉得无比的憋屈,想当初,哥也是带领数百号人,在王都之中,杀得上千......造反泼皮哭爹喊娘的家伙。而今,只剩下几十人,反被这等山贼包围攻杀。
唉,天色渐渐暗了啊。
想来,若是支持久了,肚中空空,也容易为敌所趁啊。
哥是官军,对方是山贼......而今,却是老鼠戏猫的样子。
狗日的!
眼见几个伤重的部下吐血最终倒下,林苏心里忍不住大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