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的上空,晦暗许久。
几乎没有一丝风,那飘扬的闽字大旗渐渐垂了下来。
两都衙兵军营中,士兵们逐渐集中。
不知不觉间,狂暴的气息在酝酿。
一名士兵笑了笑,走出人群,大声道:“诸位可听说了吗?陛下新近收编了建州军,要调我两都衙兵前往漳泉二州,想来,是要监视漳泉潜在的叛逆......”
“这......”士兵们大惑不解,窃窃私语起来。
好久,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大喝:“我等驻守福州已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数十年来相安无事,如今这般,是陛下不信任我等了吗?分派到漳泉二州,是要流放我等?监视叛逆,莫非,是想趁机削弱我两都的军力?”
有人狂笑起来:“这王氏可真行啊,大伙儿,同是光寿两州的乡野百姓,曾经利用我等打下江山,而后不断克扣粮饷,虐待我等士卒,现今,是要过河拆桥了吗?呵呵——”
忽然起风了,红色的军旗被扯起,却无人注意。
无数人低头,而新仇旧恨涌上心头。
“凭什么?”已有士兵振臂高呼。
几乎是话音刚落的一瞬间,战刀出鞘,士兵们双目血红,猛如野兽。
感觉到异常,许多军官带着卫兵骂骂咧咧过来了。
“你等非法聚众,是要闹事吗?怎的,还敢瞪眼,是要吃军棍吗?”
士兵群中已是大呼:“君王无道,我等需要自取公道!”
军官们听得胆颤,什么......君王无道?是要造反吗这是?
“谁大呼小叫的,还诽谤陛下,是想抄家灭族吗?”军法官大声疾呼。
“呵呵,不知你等是何人?”士兵们冷笑着围住前来的军官。
“连上官都不识得了?”闽王布置的军官们还想振作威权,招呼着身旁的卫兵出刀。
却有桀骜不驯的士兵冷冷道:“上官?我呸!赏你脸,我,才唤你一声指挥,就凭你,也敢自称上官!”
“你!”军官们觉得不对劲了,不再多话,提刀上前就要砍杀。
“这些闽王安插的走狗,争取公道,就要先干掉这些狗官。”
喊声响起,众士兵顿时发了狠,反而赶杀起军官与卫兵起来。
亮光闪出,鲜血狂飙,无数人头落地。
潜伏的两都衙兵精锐终于出动,将他们的目标一个不留地送进地狱。
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诸多精悍死士护卫的贵人已是扶掌大笑:“对对对,就该是这样,闽中,是该变天了,王氏这帝王宝座,坐得也够久了,够久了呀......”
......
林木茂盛,草长莺飞。
这儿,便是那疯道士的居处了。
才要踏步上前,林苏凝眉了。
万一接下来哥的表现太耀眼,低调不了怎办?
罢了,莫非,这金子发光亮瞎眼......还怪金子喽?
不得不说,哥被激起了好胜之心。
听说,还没有人能当得上这破道士的徒弟的。
现今,这个世界纪录,要由伟大林哥来打破了,嘿嘿。
那话怎说来着?倒不是林苏在乎他的徒弟身份,而是重在参与。
“林承旨,是要陪陪道士?”站岗的侍卫军军士很是疑惑。
这几个军士,林苏倒算熟悉,因此不甚拘于礼节。
“某是要去拜真人为师的!”林苏昂首挺胸道。
众军士却是互相看了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哦——”
哦什么哦?瞧那贼样。
莫非,还以为是陛下对某的惩戒不成?
哼,哥就要做给你等看看。
方要前行,林苏满脸的笑容僵住了。
一声狂嚎已是强力地充斥在脑海里。
“线作长江扇作天,靸鞋抛向海东边。蓬莱此去多无路,只在谭生拄杖前。”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这诗嘛,尚可,诗里说的,就一狂放不羁的出世道人。
林苏稳了稳波澜起伏的内心,脸颊挂上清爽的笑容。
一个形象邋遢的道士,盘腿坐在一块阴凉的草地上,正死死盯住地上来来回回走动的蚂蚁,嘴里叽里咕噜地说着不知什么怪话,时而欢喜,时而愤怒,时而悲哀,变化多端......
还真是很像济公呀,如果他是和尚就好了,林苏心里嘀咕。
呆了很久,那道士,却像没事人似的,照旧自己玩得不亦乐乎。
这......也是让人无语。
“噢——你,就是那个那个正什么什么......”林苏脸上很是高兴,就像找到一件玩具似的。
只是,那话却是说不完整,而且,甚是大声。
说什么话?看,把本道的蝼蚁都吵到了,真是可恶。
道士将醉眼一扫,瞥见了这个少年武官,却是不以为意:“小子为何要吓跑贫道的蝼蚁?”
哥,想吓跑就吓跑呗?不然,那东西,怎么叫蚂蚁?
“这蚂蚁自己跑掉,怪我喽?”嘟囔了句,林苏起步走了过去。
好玩的事情被搅和了,道士似乎有点不爽,将酒葫芦里的酒水往嘴里猛灌。
林苏警惕起来,这道士,该不会想喷自己一身,然后说——你的衣衫自己湿掉,怪贫道了?
骨碌的一声响,道士已是咽下一大口酒。
林苏放下心来,靠近说道:“先生观察这蚂蚁,可是在悟道?”
悟道?
观察蚂蚁,就是在悟道?
呃,你觉得是就是吧。
道,道,道,道可道,非常道,这道,是无处不在的。
于是,道士一点没有厚脸皮的感觉:“不错。”
林苏很怀疑,这道士是故意的,方才,分明见他稍稍惊愕了一下。
“先生可从这蚂蚁堆中悟出了什么道?”林苏笑着道。
“哇,饮了酒,爽多了,”道士欢喜起来,方才问道:“哈哈,不知小兄弟悟到了什么?”
你倒是厚脸皮,唉,这家伙,会不会......是顶着个天师的头衔到处骗吃骗喝的呢?唉,有可能。
哥嘛,嘿嘿,专门喜好打抱不平,尤其是揭开身着道袍的骗子的把戏。唉,上次那个死骗子......也是穿道袍的!
“不要轻易为表象所迷惑。”看着饮酒的道士,林苏一字一句说道。
道士眨眨眼,这小家伙,这般郑重的神色......可是这话说得牛头不对马嘴啊?
哼,哥,可不能被这破道士的表象迷惑了!
“呵呵,如此,小兄弟看贫道看出了什么?”道士拿着酒开怀畅饮。
“先生,好喝酒。”心里使劲说着道士的坏话,林苏吐口而出。
“呃......”道士呆呆看了林苏好一会儿,才笑道:“小兄弟倒是与众不同。”
林苏得意起来。
还有更与众不同的东东在后边呢?
还少有人在自己面前得意呢?道士稍稍觉得有趣,便道:“这样吧,贫道告诉你件事,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啊。”
“好。”林苏笑道。
“贫道这是装腔作势。”
呃......
林苏不明所以。
想说什么?莫非,是想把哥搞得云里雾里,然而击溃心理防线,之后乘虚而入,而后骗吃骗喝?
这道士......想说些玄虚的鬼话来糊弄伟大的哥?哼,告诉你,这等事,哥在后世可见的多了,敢耍弄骗术,看哥不揭穿你的把戏?
道士笑了,将酒葫芦朝下,却是一滴酒水也没有,继续道:“方才无酒,然而贫道口舌做了声音,便像有酒一般,还甚是享受,这——便是装腔作势。”
林苏呛了下。
“这......先生倒是实诚。”
“那是,”道士双眼一张,一下子精神奕奕起来:“小兄弟,你可懂得虫蚁之道吗?”
“虫蚁之道啊?”林苏腼腆一笑:“林苏,哈哈,略懂略懂。”
闽王给予这个怪道士许多封号,他也从没说过接受不接受,但是,别人要是唤他,他也是有接受的可能——若是那时他心情好的话。这些,都是林苏听说得来的。
反正,此道士给人的观感就是神秘,当然,在林苏瞧来,就是会装,会炒作,会玩弄玄虚......要教他服气,在林苏看来,最好,就是保持清醒的情况下,与他虚来虚往,玩虚虚实实的游戏。
这不老实的人装腼腆,居然......装的这般像,道士心中讶异,笑了笑:“可否讲讲这虫蚁之道?”
哼,果然是会装的破道士,还要哥来讲?这下,就让哥绽放金子的光芒,保证亮不瞎你的骗子眼吧。
“虫蚁之道嘛,哈哈,林苏先与先生讲讲它们的分工。”
道士看了这般久的蚂蚁,自是明白,这些小东西,虽不像人类,却还是有分工的。
哈哈,就是要勾起你的求知欲望。
饿着你的狗,让它跟你走!
好像,这是当初看某厉害角色崛起故事时记住的话。
那厉害角色,是成吉思汗。
用在这破道士身上,似有点大材小用之感。
林苏微笑起来:“先生知否?它们蚂蚁也是有生命的,也是有分工的,有蚁后、雌蚁、雄蚁、工蚁和兵蚁。其中这雄蚁的存在,就是为与蚁后交配。工蚁嘛,就是劳碌命,搞建设的,要扩大巢穴、采集食物、饲喂幼虫及蚁后等。至于兵蚁嘛,就像是保卫群体的士兵一般......”
似乎......有点道理,然而不知真假。
“你说的这些,可有根据?”道士起了兴趣,却还是心存疑惑。
莫非,此人还真能晓得这些蝼蚁的世界?
真是不可思议。
要不,你将那道家所说神仙的根据展示出来?
“先生若是不信,可以自己去验证。”林苏微笑道,一副很淡定的样子。
这道士玩无所不知玩仙风道骨,现今,撞上哥,玩不下去了吧?
却在此时,道士笑了:“林苏,你还没说清这虫蚁之道呢?”
问到这个,林苏神秘地笑了:“这个嘛,林苏啊,哈哈,略懂略懂,师傅知晓它们后代性状的概率吗?”
道士别开脸,思忖起来,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听讲。
“从它们的性状,可以推测它们后代的模样哦。”林苏百无聊赖似地玩着脚下的花花草草。
实在是,杨雅与杨昱给人的观感大是不同,教林苏常常不经意间就想到生物书上的遗传概率的问题。
就是摆出这么一副——想不想讨论随便你的态度,这破道士要是不上当......果真那般,林苏还是有后招的,大不了,这弟子不当了呗。
传说中,那些拥有绝世武功的世外高人,收弟子时,那些被收的弟子,多少得有点教他们悦服的点。
当然,成不成为弟子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过程中与骗子做坚决斗争的乐趣,哈哈。
迟疑了会,见林苏真的不主动说出来,破道士一咬牙:“你且说说来——”
今日,要不把这招摇撞骗的破道士忽悠一顿,林苏都不好意思叫自己为伟大林哥?
嗯,不能全说透,要说一半留一半,教他为了求知,嗯,求道,而不得不......
也不知这读圣贤书的林承旨进了真人的地方,会不会崩溃?
眼见林苏迟迟不出,保卫道士的几个军士小声谈论起来。
一个环顾众人道:“你等说说,这林承旨进去之后怎的这般久还未出来,是不是......”
其中一个应声说道:“天师道法玄妙,凡夫俗子怕是不能得其要领,这林承旨,想来要被说得疯掉吧......啊,真是不幸。”
又一个摇摇脑袋:“想来,不至于,毕竟,林承旨可是个聪明人,短短时日,瞧瞧看,也不知他攀升了多少级?”
终于有人道:“不如去看看他是怎样吃噶的?”
“呃......”
“好主意!”众人齐声赞赏。
于是,一个军士的脑袋悄悄探出,望向远处林苏与道士“论道”的地方。
而后,他呆住了。
“这......这,怎么可能?”
林苏与那道士称师傅道徒弟?
这......实在是差点惊掉自家的眼球。
“怎么了?”
那军士只是呆愣。
“罢了,我等也来看看。”众人纷纷围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