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贼暴虐,残害吏民,克扣粮饷,边军将士缺乏粮饷甚久,我王仁德,归顺者既往不咎,仍任原职......”王玄翼手下的得力文吏开始宣传起来,身后整齐的部伍则快速进入建州城。
以往这吴国人总是拿金钱瓦解闽军队伍,自己,但用粮饷开道,以太祖德政来争取人心,想来更胜一筹。
直到听说浦城一带的驻军已经归顺朝廷,王玄翼才稍稍松口气,但很快便又将令牌给了一名将领道:“你,且速速带领本部军押运粮草,就说是要给驻军粮饷,而后,控制所有兵家要地,同时监视守军,必要的时候,可以收编他们......”
“遵命。”将领领命而去。
转身看着悬挂的军事形势图,身着甲胄的王玄翼脸上却没有一丝轻松之色。
原来,那王玄朗听说福州军几乎四面袭来的情况,突然一病不起,为了振作起来,情急之下服了某种丹药,就,就一命呜呼了,这下子,许多本要顽强抵抗的军队便也都放下了武器。
当然,王玄朗的两个儿子还是在一些忠心部属的保护下,杀出重围,投奔吴国去了,谁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卷土重来,这倒不是个好事。
得知自家大军即将兵临城下,建州城几乎是不战而降。自己快速接管建州一带算是有些幸运,那些想着坐山观虎斗的吴军没有及时进军建州,如今已是失了先机。
不过,这些虎视眈眈的精锐吴军,有四万之众,乃是两浙精兵,也不知还会不会有后续部队。这吴国在人力、财力上的优势总是教闽国像在心口压上一块大山似的,直喘不过气来。
罢了,先整合闽国的内部力量再说。
自己教将乐、邵武的军队攻打建阳、崇安一带,一方面是为了抢夺闽中要地,并威胁王玄朗势力的后方,切断他的退路,另一方面,自然也是削减将乐、邵武的地方军力,好教自家大军前去整编,免得地方势力趁机坐大。
其实,自家原先也是没想到,杨贤、黄铮在建州还有些势力,估摸着,是原先打败吴军后,进行人事任命而经营起来的,呵,倒还有些支持者,经过自己影子的多方打探后,这些人便做了暗棋。
这些人虽然立了功,可是也得小心了,他们今日能反王玄朗,他日也可能......哼,大权,还是掌握在孤的手里好。古人说得好啊,唯名与器,不可轻易予人。
杨贤,此人击败吴军,倒是有点能耐。当初,他是怎么动摇吴军的信心的?
目光落在吴军的扎营地点,王玄翼的眼睛顿时亮了。
吴军以背后的两浙群山为依托,便是说,他们的粮食势必要经过那么几条坑坑洼洼的山间小道。
呵呵,就派出擅长山地战的一万精锐轻装步兵截断吴军的粮道,抄袭他们的后路吧。且见识见识闽北山地健儿的能耐吧。
现今这季节......
高温暑热,连绵暴雨,道路泥泞,山势崎岖,再添上我军神出鬼没的袭扰,想必这些来自江浙好气候的吴军,怕很是受不了的吧。
当然,为帅者身系万千军民,不能把获胜的可能只押在一途上。还得派出浦城西岩寨的精兵攻袭吴国的城池土地,并教楚军向洪州进发,牵制吴国人的视线与精力......
危机危机,既是危险关头,又是难得的机遇。孤,正好借着奋起抵抗吴军的号召,发动建州的豪强士民,尽可能地掌握建州的权力,树立自己的权威,呵,倒是不赖。
然而,福州的税赋粮饷,全靠控制在手上的闽江水道支持,好在暂时还能支撑,好在吴军没有从水路来犯,一时算是无恙。
实话说,装备、补给之类的,福州军虽然比建州军要强那么一些,但是,这粮饷,也未必就充足。拖垮建州军是没问题,但要是和财大气粗的吴军拼消耗,可真是有些犯难啊。只是,若真的要是取了世家的财富来支持,倒可能可以,然而,目前,想维稳的话,动世家......这可能吗?
自战乱以来,北方的世家门阀势力削弱得最为严重。尤其关陇军贵,几无消息,山东高门,也颇受打击,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其残余势力,必然还在。李唐时的三大门阀群体:关陇、山东、江南,唯这江南世家,纵然有所削弱,相对而言,势力却还算强盛。现今在鱼米之乡、富甲天下的吴国,他们更是如鱼得水。
不管自己对世家豪族有什么想法,这时候,都得暂时放到一边。只要,只诛杀王玄朗父子,其余不论,其实,何尝不是时势使然?自家的军队战力还欠了点,要想打败吴军,少不得建州勇士的支援,还有,这兵力也是个问题。
此时,操练场上,一身黑色袍服的杨贤摸着不知何时已经长长的灰色须发,亦陷入沉思。
因为曾经击败吴军,按照闽王的旨意,他将整顿这批建州军,而后自正面抵御可能突入建州腹地的敌人。
一队队新整编的建州军在眼前挥舞着刀枪,杀喊声震耳欲聋。
闽王,手段越发厉害了啊。
挑出几个昏庸的没用的贪官处决掉,并放米救灾,不过是给足姿态,以及计谋而已,愣是在建州叛军内部制造了矛盾,挑起了矛盾,而后便兵不血刃地长驱直入。
这手,玩得好啊,杨贤还是忍不住重复赞叹。
制造矛盾、激化矛盾,从中取利,而自己却始终保持明君形象,此乃——帝王常玩的心术啊。倒是,没想到,还用到了战争中。
先前派去汀州的使团中,那些随从等的,其实便是伪装的王军精锐,却扮作汀州军袭击建州,同时又交好汀州刺史,这样一来,使得汀州军不明意图,疑惑而不敢轻动,从而减少后顾之忧——汀州军可能的趁火打劫。
他们以为,一个君主做好事,便是明君,便无时无刻不在做好事,殊不知,这做好事,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往往是动作迅速、杀伐果决。至于明君——只是他们心里的明君情结使然。
闽王此番亲自平叛之行,真是可圈可点,表现了“仁君”风范,至少,明面上是这般。
于是——管他们的主将是不是王玄朗的亲信,不让手下的军民活命,军民,就叫他死,不管他曾经多尊贵。实在是,这战乱与无序,受够了,这盘剥与欺压,受够了呀。
至于自己的遭遇,呵......这闽王倒算是个合格的君主,明知晓某些人不够合意,但是为了自己权力的巩固,仍旧会用着他,自己便是其中一例。昔日唐朝的君主与宰相,明知各自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不也通力合作,造就大唐的鼎盛吗?世家门阀的跋扈与骄横,李家皇族岂会不知?但是,照用。
也罢,纷乱的大闽,需要一个有手腕的好君主了。如今闽王,目前看来,倒是适合他所坐的位置。
而后,杨贤想起了件事。
哦,是那个颇有威力的抛石机!
此次建州平叛之战,战事不算多激烈,还靠了福州军新发明的神兵利器。本来,自家还很少注意此物的,毕竟,动作迟缓,速度不行。而今,却多少有些不同了。
朝廷军队的新型抛石机抛射的石弹大,重达一百五十斤,而建州叛军抛石机抛射的石弹往往不超过九十斤。
此外,建州叛军抛石机的受力端系有十几根至上百根拽索,用人力拉动砲梢,将石弹抛出。然而,朝廷军队的砲梢却是受力端附系一块巨石或重金属块,用钩将其钩住,不使下坠;抛射时,即将钩突然解脱,巨石急速下降,使得砲梢急速旋转,石弹因为瞬间突发力而被抛出......呵,这般一来,可是有威力的多,这恩威并用,才是帝王的习惯。
反之,这建州叛军的抛石机因用人力拉动,用力参差不齐,不易使作用力瞬间集中于一点,所以威力较小。若不是朝廷军队的抛石机较少,这建州军的反击武器怕是会被压制得无法动弹。
至于会想到抛石机,还是因为那家伙。其实,自己一直认为那家伙不会带兵打仗的,原先供自己对付敌人的那些点子,也不过是机缘巧合的样子。后来,听说这家伙带领手下镇压了一批又一批乱党,也只当做是其狡猾本性使然。没想到,此人还会主动捣鼓这等军国利器,保卫王室,算是有点担当。
此人的能耐,可是越来越多了。嗯,不对,只怕是其潜藏的才能甚多,而自己,了解甚少。不行,得让此子为大闽所用,为太祖的江山做奉献,只是......去见他?不,还是得先冷落一番,免得他得意忘形了。
“快点,动作快点,对,就是这样......”林苏指挥着部下演示着自己弄的攻城壕桥。
本来没想搞的,只是闽王命令下达,一个也不弄,这面子上总是过不去的。记忆里,吴军攻城时,总是因为陷坑、壕沟而填上不少的人命,便想到了这攻城的东西,其实,这东西,林苏记得后来的战场是经常用上的,不知为何,此时的武人却都没用上。
一个看了好一会儿的卫士笑着赞道:“承旨果然是读书人啊,设计的这东西行呀,将这桥往壕沟里一放,壕沟里的尖刺,就和河水似的不起作用了,呵呵,大军前进跨过壕沟,就像过桥似的,这样,看守军还能嘚瑟......”
林苏“谦虚”地撇撇嘴:“唉,也不尽然,这战争啊,别光看器械,你得看情况,首先那陷坑得事先被发现,至于壕沟,也得尺寸合适,方能放得下去,折叠式的壕桥,相对来说是较好的,其实,啊,哈求——”
哈欠很是大声,众人有些尴尬。
林苏当然不尴尬,只是忽地打了喷嚏,不禁心道:谁在想念我?是不是姓杨的?莫非,是杨雅,呃......教美丽的美眉思念,呵呵,这样很不好意思的啊。可惜美眉没在身边养眼,哥身边尽是些粗汉啊。嗯,反正,说明哥越来越有魅力了,哈,要低调,继续努力。这样一想,心情顿时越发好了。
好不容易止住哈欠,林苏搓搓手,直觉得战事恍然如梦,才十几天一晃,就结束了闽北的平叛行动,好像那王玄朗的势力就跟纸糊的一样,一吹就倒。
忽然,一声惊呼传来——“不好了,捧圣卫的卫士和北府军的兵士打起来了!”
又咋的了?
又有热闹可瞧了?
林苏连忙赶了过去,却是没有注意,一双阴冷的目光却在人群中寻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