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林苏杀意将起之际,那詹仁已是将话题转向了即将科举的士子身上,那言语间,大意便是要承担儒家重任,挽救官场风气,好好治理一县,甚或造福乡里甚的。
这家伙,莫非,注意到了自己?嗯,不像。
或许,只是发泄不满罢了,好在,他没有把矛头对准朝廷,对准王玄翼,再说,王氏的江山,自己,似乎犯不着这么在乎不是?心中一宽,林苏暗自撇撇嘴。
不过,这个叫詹仁的,自个,倒是得防着点,别教他忽悠了自己的手下。
心思急转,林苏正要准备出口说几句,忽然听到了紧急的哨声。
这紧促急凑的哨声,似是自西南面而来。
而那儿,与林苏很有干系的。
毕竟,有着某郎君的产业,事关某郎君的钱袋子。
转眼四顾的一众卫士握紧了横刀,却发现一旁的林苏已是靠近了他们,而且,看那样子,好似听了好久似的。
呃......咱的承旨,真是个神人——神出鬼没的啊......
啊,对了,方才,自己有说他的坏话没有?
感觉无数目光扫来,林苏神色一正,好像,方才,自己也是这般庄严似的,大声道:“还愣着做甚?没听见紧急的哨声吗?嗯,郑旅帅,你快率本部人马前去增援!”
“遵命。”
抬眼看了下突然出现的林苏,郑元觉得怪怪的,动动嘴皮,而后带着抽出白刃的部属急忙杀了过去。
林苏跨步上前,就近的熊虎已经护卫在了身边。
卷起袍袖,詹仁愣了愣,继而又露出了些许笑意。
狐狸!
心道了句,见郑元一行已是远去,林苏又低头瞧了瞧,像是在检查自己的靴子有无沾上泥土一般,接着方抬起狡黠的眼儿道:“詹先生真真是非凡人物啊。”
非凡人物?
教他署理文书,莫非,他都搞定了,还在此“大放厥词”?问题是,这是天子脚下,不怕为王玄翼耳闻,届时,若那闽王老儿一个不善,只怕,连朱雀团可能都吃不了兜着走吧?
一句丈二摸不着头脑的话教詹仁有些讶异,不过,想到方才自己的言语,又心下了然了,不禁道:“仁既是儒家门人,自是心怀社稷,心忧百姓,一时言语不察,还请承旨海涵。”说罢,还恭敬地行了个礼。
咽了咽要说的话,林苏稍稍转身。
这家伙,恐怕是故意的,这般嚷嚷,莫非,是想要上达天听吗?
只是,却借卫士之口......
本想说这家伙口无遮拦的,但结合脑中残存的记忆,转念一想,好像,闽国也确实这般——那沉重的赋税,压得百姓有些喘不过气来,自己,似乎也不必这般特意维护摇摇欲坠的王氏统治。
见林苏侧过身子,却不说话,詹仁心里奇怪起来。
这——那些卫士听他讲的话听得如痴如醉的,自己,是不是该对其敲打一番......
砍死了一个又一个跑来的武艺稀疏的福州兵,陈铁直觉得,是自己有点多疑了。
福州城之中,即使有戒备,这些虾兵蟹将,也阻挡不了建州大军前进的步伐的。
现今,他们已经打败了城中仓促应战的福州军,杀死了一个挡路的指挥使。
想罢,身先士卒的陈铁干脆领着百名骁勇的建州兵上前,直充作试探虚实的尖刀,准备一举突入王都,直指巍峨的闽国王宫。
当然,为了达到出其不意震慑敌军的效果,他已经教部分士兵待城楼上,虚设诸多旌旗,并且来回走动,造就突袭的建州大军源源不断前来的样子。
正疾步之间,陈铁瞧见——闽山之上的层层翠绿分明晃动了下。
有敌军在此抵抗?
记得,是新建的亲军。
他们,有甚战力?
很快,山上旌旗遮天蔽日,敌军像乌云一般压到阵前,尖锐坚硬的流矢更是扑面而来。
一支又一支的箭矢洞穿了前头建州兵的胸膛,于是,喷洒的鲜血溅起。
痛哼中朵朵红花的绽放,告诉了陈铁——这,不是梦。
军情有误?!
心下紧张之余,翁雄又有点激动,终于又迎来了自己立功的机会,呵,这帮该死的叛军。
哎,不对,这些叛乱的闽军,似乎还绑着白布,且这满身的杀气,好像,与先前那批人,有些不一样。
看他们前来的态势,好似,不是福州军中的叛党,倒,倒好像是......建州边军!
建州军,与吴国强兵常年交手来着,其战力,甚是不弱啊,可是,卫国守边的他们,为何成了袭击王都的叛军?这......
来不及多做思考,翁雄扣动了弓弦。
总之,他们砍杀守卫城门的福州军是真,他们,便是叛军无疑了。
心想间,一支利箭脱手而出,直将一名冲锋的建州兵插死于阵前。
只是,这帮叛军似乎无所畏惧,依旧呐喊着冲了上来。
翁雄只好下令,教部下分作三排,站着、跪着、趴着的各一排,并凭借地形居高临下给予来敌一个恨恨的耳光。听林苏说过,古之秦军就曾经用过“三段击”,说白了,就是充分组织人马,形成连续不断以打击敌人的箭雨。
当初,他说这东西时,还不以为然的神情。
望着杀死众多友军的建州兵冲到面前却一个个倒下,翁雄叹了下。
缺乏鸟兽之物制成的尾羽,箭矢确实难以维持飞行时的稳定。而林苏,已是迅疾教他们将箭矢尾部的两侧凿空,使凹槽之中形成.......嗯,他说的形成什么气流,如此这般,可以借着空气动力推使箭矢稳定向前飞行。
哦,他还说,这样,可以减少鸟兽羽毛的使用,发挥大家爱护鸟兽、与大自然和谐相处的美好品德,啊,讲什么啊?不过,这法子,还真能行得通,命中率一点不差啊,真是......
虽然只是来源于想及物理书的林苏的灵机一动,不过,效果,倒还不错。
呃,这一个书生模样的少年,咋就懂这么些道道,比如,短时间内当上承旨,还想出这些东西.......真是奇怪......
忽地,两个光亮的大字闪过翁雄的脑海。
读书——呃......翁雄无语。
他还是觉得,这乱世中的文人,就是个被欺负的角色,读书,似乎无甚用的。
不过,如今,眼前要紧。
摇摇头,翁雄又紧紧盯着眼前凶悍的敌人,他们中,不少倒下的士兵仅是受伤,并未死去,显然,很有些战斗经验的。
而此时,陈铁心里有点不爽。
本以为自家凶猛的建州勇士即使正面冲击,也足以攻破敌人的阵地,可是,这连续不断的箭雨却生生阻断了然而,不过是自己大意了。
敌军,仍旧有弱点。
毕竟,捧圣卫的人少,形成的射击宽面实在不够大,其侧翼、后方有些顾不过来,箭矢亦不算特别密集,这等巧计,也只能延缓一时而已。
他们,之所以会驻守于此,除了作为王都制高点之一的这儿位置重要,多少能观俯瞰察王都西南部的形势,并且,镇压四处散落的叛贼,更紧要的,自是顺便照看林苏的产业。
众突击的建州勇士忙举起盾牌,准备抵挡这批有些杀伤力的敌军。
他们,不怕近战的,可是,对方却有射击准确的箭矢。
有敌军,倒在意料之中,只是,若是还有援军的话......
他们隐隐感觉,东北面那个方向,又有一支灰黑色的队伍杀了过来。
不是自家的旗号,亦不在意料之中,那就必定是王玄翼的军队无疑了。
他们,刚一上来,便先送给自己一阵箭矢做见面礼,当然,建州军可不怕他们。
虽然,那突如其来的箭雨的确有点猛。
只是,自家还不知晓敌人还有多少军队。
咬了咬牙,将盾牌前举,陈铁扫向身后的部下。
此时,手下的人马,除去撑船的水军与城外把守退路的士兵,还有守住城门等待的部众,竟是无多。
好在,旌旗挥舞间,自家的大队人马冲了上来。
毕竟是一场赌博,敌军防备恐怕甚是松懈,自家,也许只要冲破这段防线,前途,便是一片光明。
建州民风彪悍,出产南方的强兵。
闽国勇将,多为建州人。
早在唐末,建州便出现了许多乡族武装。
其中,最有名的,便是原陈观察的九龙军。
自闽太祖上台后,起用了不少建州人物,福州朝廷与建州豪族的关系还算协调。
但是,从朝廷大局上看来,他们,并未直接掌权,对这一状况并非满意。
不满意,终将有所行动。
建州人口众多,战略地位重要,驻扎的军队也很多,其刺史的权力最大。
建州占据着闽江的上游,而福州地处下游。
心思转动之间,詹仁沉吟起来:“如今,这建州——”
林苏奇怪地回过头来,不知道这詹仁又想说甚。
“建州?”
这詹仁,最近,嗯,自见面以来,总讲到建州,到底咋的?
詹仁起身说道:“仁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呵,你这样说,自然是当讲了。
林苏心里好笑,点点头。
未察觉林苏奇异的表情,詹仁又正色起来:“如今建州形势,便似魏晋之际,那荆州之于扬州一般......”
这话嘛,好像有点道理。
林苏猛然觉得,这詹仁,还是有点想法的。
一个居长江上游,一个居长江下游,而且,占据上游的势军镇势力强悍,总是能借着锐利兵锋威逼下游的中央朝廷。想当初,东吴军力,便主要掌控在坐镇荆州的江东陆氏手中,教孙家如芒在背,后来建康(金陵)的东晋朝廷,还总是为上游的掌军者威逼,差点变了江山颜色。
自上游以彪悍的强兵袭击下游的话,那给予下游中央朝廷的危险,可是不小啊。
而詹仁的这话,林苏看了面前这家伙一眼,心道:莫非,他是想说——福州城,可能会易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