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滚滚东流的闽江波浪,王玄朗伫立船首,心中豪情万丈。
抬头看向前方,那是迎风招展的信字大旗。
信国公,今后,该改叫闽王了吧,不,闽皇才好。
这,才气派。
寡人,只要取得了福州城,控制了闽国政局,据武夷山之险,以建州军之勇,及闽地豪杰之猛......便是称皇帝,又有谁奈何得了自己?
金砖铺地,佳丽三千,呵呵,至尊之荣啊。
皇帝,皇帝......
眼前似乎浮现了金碧辉煌的壮丽宫室场景,王玄朗心中有些炙热。
梁朝检校太师、守中书令,食邑七千户、实封五百户......
复念叨了下梁国朝廷给自己再次不要钱的口头赐予,王玄朗心里又有点不屑起来。
大丈夫,就该获取无上尊荣。
呵呵,福州城里的那位,连换个高大点的尊称都不敢,岂配称得上英雄盖世的太祖之子孙?配为闽国之君?
那王玄翼小儿,本不过是个国公,却能杀入福州城获取君位,而自己,亦是国公,他可,自家,为何不可?
论血统的高贵,自家,可比王玄翼母亲,嗯,那粗鄙的贱婢好得太多了,不,不行,将自己母亲与之相比,这,已经是个天大的侮辱了。
微微摇头,王玄朗又看向了江水汹涌的远方。
远方,是太祖以来闽人眼中高大的王都。
滔滔闽江水横贯着,涌来的潮水像玉带般围上了它的腰,而后,银色的浪涛卷起,成为巨大的城廓,似乎要遮掩住天际。
这等时候,在闽江之上急切行进,甚是危险,估计,要损耗些士卒的。
不过,成大业者,怎能拘泥小节?
这,不过是成大业的代价,何足挂齿?
一瞬间,王玄朗便又坚定了神色,目光炯炯地再次望向东面。
但愿,我建州之虎,那勇猛无比的陈铁陈都此行顺利罢。
但愿,他能一举拿下福州城吧。
福州城南面,战斗仍在进行,或说,一面倒的屠杀仍在进行。
福州水军,已是大溃着四散逃开来。
建州水军,则是分出一部紧随追击。
杀光只顾逃命的敌人水军,算不得建州军的目标,他们的目标是——福州城。
闽王宫。
王玄翼。
赶杀没有斗志的乌合之众般的敌军,多少,有点做无用功的感觉。
当然,更重要的是,到来的建州军力并不多。
有限的军力,要用出最大的效益。
陈铁知道,自己,此番,最好应当出其不意,趁着闽都军民惊讶之际,一举拿下福州城,那,自会获来日建州诸将中的首功。
现在,这座他自小以来多次听说过的闽都终于出现在眼前了。
这座福州城经过风吹日晒雨淋,经过刀剑战火的洗礼,还是那般的高大坚固,经过闽太祖的两次扩建,此城囊括三山,占尽险要地利,俨然东方重镇。
想当初,为了保境息民策,为了强藩重镇志,闽太祖花费了数千万块砖,大力修缮建设了这座东南大邑。自建此大城后,太祖更在闽中边境紧要之处遍设军寨,种种努力之后,小小的闽国,固若金汤,成为强吴啃不下的硬骨头。
当然,陈铁不知道的是,相对应的另一个五代时空,凭城据守的福州兵曾经使得几乎十倍于己的十几万南唐军围攻年余而不克,反倒使敌邦大损国力。
作为闽都,只要尽心把守,借着福州强大的人力物力财力,此城之城防,想来,也并非不完备吧?
一支精悍的军队加上坚固的城防攻事,足以构成东南任何人不敢轻视的重要力量。
只是,据说,那次,强大的吴军差一点就拿下了闽都。
王玄翼昏庸无能残暴不仁,致使大闽国将不国。
往事历历在目,真是叫人感慨万千啊。
心中飞快思索间,陈铁早已将手一挥,手下渴望建功立业的将士很快便登上了江岸。
仓促来战的福州军军阵不整,他们,也没想到自家的水军败得如此之快,眼见敌人呐喊着似利刀般刺来,势不可挡,后排的士兵顾不得前边同伴的勉强抵抗,撒腿就跑。
胆怯的传播总是快的,建州军不费吹灰之力便在福州城外站稳了脚跟。
不意,建州水军竟也这般强盛?!
这,或许是个好主子。
见凶悍的建州兵如潮涌来,驻防城外的郑彦自觉明智地率领所部北府军投诚。
他一直约束自家的部队袖手旁观,待发现登岸的建州士兵气势如虹,一举打败了目瞪口呆的城外敌军,很利索地俘虏了许多福州将领时,就果断归附了他们。
在郑彦看来,自己,实在犯不着为他姓天下效死力,只要高官厚禄照又有便是,给谁效力不是效力?
建州军以一敌三,势若猛虎,识时务的自己,还是看得出来的。
这王玄翼,想来还是提防自己的,比如,教自家的部伍在城外扎营防守,自家,又何必向其效忠呢?况且,这些部下,还多是郑氏子弟。
现在,那名新主子的大将来了。
“都将,末将郑彦恭迎天兵——”郑彦上前恭谨地行礼道,身后部属亦纷纷欠身。
见这支队伍不仅仅没有抵抗,还主动前来归附,陈铁点点头,说道:“只要你诚心归顺信国公,好好效力,为大闽百姓伸张正义,厚赏官爵,自是少不了你的......”
为贱民伸张正义?郑彦心里鄙视了下,不以为然,却是想:信国公?原先,他不是武夷山中修行的道士吗?呵,此人倒是厉害,不是建州刺史,却可以一举掌握军权,并派得勇士突袭福州,教人措手不及啊。
“某问你,这福州城中到底防备如何?”陈铁不紧不慢的话音中隐隐透着一股威严。
郑彦稍稍回神,献媚似地说道:“福州军不堪一击......”
好像,自家算不得战力低下的福州军似的。
这建州大将,想必,是想听好话吧?
那就好好地贬低福州军吧。
有点不耐烦,看了这名投降将下,陈铁却猛地打断道:“本都将问你——这福州城内,王玄翼的军队,戒备到底森严否?城中人马战力几何?各城门、各方向人数有几?”
其实,陈铁心中也有建州探子传回的情报,只是,这得更新,同时,也得看看面前的人是不是假投降。
心里边,陈铁还是有留些心眼的,这家伙,动作这般快,若是假装投降,卖给大军假消息,可不是件好事啊。
此时,他已经派部将去询问其他的福州降将了,若是几人话语核对不齐,有诈降者所言不实,他并不介意,将之拿来祭旗的。
确定陈铁是想摸清福州城内的军事布防,郑彦方才收敛住了讨好的脸色,认真说道:“昨夜城中暴乱,闽王,嗯,为王玄翼的手下亲军所平定,我等驻扎城外,以备贼人,了解不多,想必,城中有些变动,已是加强了戒备罢,且如今多事之秋,那王玄翼......”
“王玄翼怎的?”
才触及陈铁的虎目,郑彦忙低下头答道:“坊间传说,他将不久于人世......”
听罢这话,转过头,陈铁也有些迟疑。
福州城,毕竟是闽国首屈一指的大城,今番,打败江上的敌人也太容易了吧?这王玄翼......该不是要诱我军进入,而后以重兵伏击,一举消灭建州军吧?
陈铁不禁问道:“为何福州水军这般无能?”
无能......这......众人竟是一时回答不上来。
“想来,当是精锐的福州水军早已经调出,用去提防可能浮海而来的吴国水军,或者监视漳泉的地方军去了......”又有投降的福州将上前来献好似地说道。
倒是证实了建州军的情报和自己的猜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从眼前形势看来,闽江之上,福州城外,没有与得胜的建州军相匹敌的队伍了。
不过,自己作为都将,就得为士卒着相,这一条条,可都是人命啊,虽然勇猛,可是,战损一个,都是教人遗憾的。
“都将,我等出其不意,这福州军防备松懈,只怕还在睡梦里呢,快下令进攻罢,我军将士,都殷切求战啊......”一个疾步赶来的部下欣喜地上来说道,而战意已是溢于脸上。
按照一些福州兵将的说法,都城中的敌人,劳累了一整夜,这时,应当甚为疲惫吧?
疲惫,松懈,于自己而言,这倒是个好机会。
哎,昨儿福州城中还有义举,可惜,没与我等呼应,倒是可惜了。
由此看来,王玄翼的暴政已是搅得闽民沸腾,我军出击,实乃顺天应人啊。
只要攻下福州城,那如山的府库,那精良的武备,那美味的酒肉,就将属于他们的了。
建州人,历来遭福州朝廷的欺压,现今,就要翻身做主人了。
陈铁的心思则是动了起来,其实,这样难说,城中防备是否松懈还难说。
或许,城中福州军以为事情了结,而已经有些松懈了。
又或许,福州军发觉乱事不断,而加强了城门的守卫。
“禀报都将,陛下使者到来。”有卫兵赶来说道。
怕是来催了。
按陛下嘱咐的话,此次,乃是难得的好机会,事已至此,最好一举拿下王都,全竟大功。
陈铁苦笑。
自己,何尝不知拿下福州城是大功一件,只是,王玄翼入主王都这般久,会没有防备?
福州城南当是敌军把守严密之处,毕竟,这儿地近闽江的入海口,得提防来自海面的袭击,况且,还曾是闽军与吴军交锋的地带。
当初,他们便是凭借有些能耐的水军大败吴国人的。
而今,福州水军的队形还参差不齐,明显疏于操练,至于其步军......
陈铁瞧了纷纷低头的福州兵俘虏,心道——一触即溃。
哎,总算寻得这陈都将了,这,可把某累的。
一名字自西面急切到来的使者踏上岸来,严肃着脸,大声喊道:“陛下旨意,陈都将既已接近闽都,请速速攻下福州城,成不世之功,届时,陛下,自会予以祝贺......”
话语中,分明是不容置疑的口气。
这下,想打好前站,再待大军支援也不行了。
城中难探明,成败未可知,嗯,罢了,自己,终究是信国公麾下的建州将,便以身报国,成此大功吧。
不成功,便成仁,至少,为大队人马铺就胜利的大道......大概,这也是信国公的用意吧。
的确,陈铁抬起头望去。
福州城大且坚,即使大军包围怕也是难以猝拔,不如趁此兵锋锐利之时,趁其未反应过来之际,一举破之。
望着部下即将欢呼雀跃的样子,咬咬牙,陈铁将横刀往前一指道:“袭取福州。”
刀锋,在凛冽的江风之中,似乎散发着逼人的锐气。
建州兵大为振奋。
这一刻,终于到来了。
江山,该变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