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觉有机可趁，狭长的双眼看了看后面，一个心有不甘的福州将领咬咬牙，鼓起了一搏的劲头，终于排众而出。
这等好机会，再不把握，就可惜了。
说不定，趁机杀掉那碍眼的家伙，又可攻入王宫。
一个原本可能就此熄灭的变乱火焰，即将重新燃起。
届时，自己不会是新朝廷的大功臣？
呵呵，封侯拜将，易如反掌。
公侯之尊，将相之贵......
才私下低语着的众士兵一愣，不禁将奇怪的目光投落到他身上。
这是作甚？
想起来了，这人，原先不过是军中少说话的老好人，或许，说老实人更好些，哦，那次闽王到粤王山祭祀，他曾经伴驾前往。
不过，之后，那儿，闽王便遇到刺杀，哼，那些猖獗的刺客也真是大胆，我等骁勇的大批北府军在那，他们，居然也敢行刺，真是......
莫非，现今，他也被逼急了？
情况，竟是这般危急？
“弟兄们——”像是不大清楚众人所想，将领仰头长叹一声，依旧满怀不忿，好似被关进大牢的就是委屈的自己一般。
“而今，同袍无辜被逼陷牢狱，眼看将性命不保，届时，那群小人气焰更加嚣张，经此一战，无人敢与之对视，呵，毕竟，到时被扣一个叛贼同党的大帽子，可不大好......那些捧圣卫的实力，亦将因此更为强盛，乃至蒙骗闽王，残害官民，我等，这些来日暂且还活着的北府军将士，只是.......来日，那厮污蔑我等与叛党有牵连，并借此裁减北府军兵额，削减北府军粮饷，我等，又将何去何从？”
言语中，将矛头指向捧圣卫，隐隐怀疑他们为了牟取自家的私利，而故意诬陷、打压北府军......
这人越说越生气，一幅悲痛欲绝之色，说到最后，更是将拳头重重地敲击了结实的胸膛，确是微微抬眼，观察着众人的反应。
而之前，他是一直默不作声、冷眼旁观的，对于王应德的命令，更是甚为恭谨。
众多军官啧啧称奇，对于捧圣卫、侍卫军的举止多了几分疑虑。
众兵士则是齐齐一呆，心思渐动。
自家，原不过是心存同情，希望牢中同袍获得宽免。
待这人言语出来，本还觉得危言耸听，但，听到自家即将仰人鼻息、为人欺侮......毕竟，好不容易自寻常乡兵成为王都亲军，待遇、薪饷都有些增加，到头来，却还要忍受侮辱，可能，连这些好处也即将不保，莫非，是要以主欺客？
“莫非，是以为我等北府军好欺负吗？”一名高大威猛的大将忽地敲击案板，而后，更是瞪大了铜铃般的眼睛，继而环扫众人：“莫非，我等，就这般甘心为其欺负吗？”
四周的空气骤冷。
奸臣在朝，昏君在位。
闽王亲军，捧圣卫的地位确是有些超然，可以逮捕要员，可以过问刑狱。尤其那个朱雀校尉接任以来，更是权势滔天，隐隐已经高过其他闽王的嫡系军队了。
心中虽知，但不少将士还是迟疑，没有做出最后关键的举动。
为同袍喊喊便是了，若做得出格了，自己，会不会也给那林校尉——趁机污蔑是叛贼同党？毕竟，自家还有亲戚族人，还有妻儿老小。
“林贼的苛暴，有目共睹。”有被说动的北府兵卷起袖子，挥臂大声说道。
这......
但这人仍旧难掩义愤，口中的话语似洪流不可遏止一般：“呵，近来，这捧圣卫，可是越发跋扈了啊，一个白脸书生般的小小校尉，居然敢压到我等的头上来了......”
对，就是跋扈，他们占了王都不少的油水，还让不让自家过天天受人孝敬的日子了？哎，奇怪，就那么点地盘，居然可以吸引得大批商户前去？
莫非，是逼迫他们？
莫非，这叫什么林苏的还懂理财之事？真是......哼，果然是幸进小人！
罢了，不管了，反正，他们挡了自己升官发财的大道，他们，就该死。
这......好像是有这回事。
白面书生？欺负到自家头上......这倒是奇耻大辱。
这时，天下间，仍是不乏重武轻文的风气，众士兵闻此，心中亦是颇为不爽。
是啊，自己，咋就让一个废物般的书生欺负了？
这......倒不是件好事。
“今日这事，只怕是捏造证据也说不定，想想，若是小人诬陷他们造反，之后，设局逼我等同袍动刀，而后，再叫安排好的手下包围起来，将这些动刀的北府兵将污蔑为叛党，关押起来，准备杀害，啧啧，这，倒是好算计啊......”开始有人“赞叹”起来了。
是啊，就算真的造反，林苏的行动，也未免太快了吧？
嗯，一定是事先算计好的。
分明是挖好了陷坑，教我等的同袍往里面跳啊，这样，倒真好全了他匡扶社稷的大功......只是，却要我等的同袍去死......
先是我等的同袍，呵呵，来日，说不定就是自己了啊。
此人，心机深沉，狡猾卑鄙，甚是可恶。
这话说罢，那将领周遭的一众士兵已是纷纷呼应起来。
“那林校尉，名不见经传的人物，竟然敢在祭祀大典上露相.......”
“自那林校尉上爬以来，内行厂行事已是大为收敛，其他衙门也不敢轻易得罪捧圣卫，哦，某还听说，那林校尉治下的商户，缴纳的平安钱甚少......”
献媚君王，压榨将士......如今欺负这般欺压同袍。
又有几个北府兵想起自己的见闻，大声说道：“对呀，那林校尉定是收受商人贿lu了，不然，他的地盘上，收费如何那般低？”
在场的北府军士兵，不少人并未亲眼所见，听众人这般说话，心里越来越偏向“叛党”一边了。
不管如何，那个小人所做的一切，从各种角度上看，都充满了小人的气息。
他，就是邪恶的，他的一切，就该被打倒。
此时的林苏，自是不知道，连他搞的促进商业发展的低税收政策，都反倒成为他人攻击他的绝好把柄。
这般说来，这个可恶的林校尉，他，到底怎当上武官的？
嗯，定是哄骗君王、邀功取宠的奸逆小人！
而今，自家军中，怎的就出现叛党了呢？该不是，那狡猾的林校尉想借此铲除异己吧？
再想到这家伙给了自家一个大笑话——书生欺压武人，方才大声为犯人说话的众人稍稍低头，继而迅疾抬眼，而此时，他们睁大的眼中，已是燃起了怒火。
话音未落，又有将领恨恨道：“何况，这劳什子捧圣卫，究其量，不过是一群无能的士子罢了。莫非，一时让他们得逞，还真当我等怕了他们不成？”
虽然，捧圣卫不全是士子出身的人，但是，有文人参与，就当是文弱的，而自家，正经的武人，一下子没找回场子，便是耻辱。
“对，我等北府军，为大闽江山效力，何惜此身？”又有人不失时机地鼓舞道。
好似，他们，身为大闽将士，就当惩罚奸恶似的，就该为正义献身似的。
见这等大好形势，一些叛将心中大喜，开始鼓噪起来，而他们，原本是因见势不妙而下来蛰伏的。
越来越多的士兵同情起叛军来。
“不如，我等打开牢房，救出同袍，讨伐奸贼！”有人甚至打算劫牢狱救囚犯。
“这话甚好。”北府军的一些兵将，本就对捧圣卫、内行厂的油水有些眼红，听到这话，军中呼声更高起来。
闽王派来的上官一时没有来到，由于此案，牢狱中终于闹腾起来。
见北府兵士看向自家的目光有异，卫士、军士们大为吃惊。
好好地，这是怎的？
为了监守这些被关押的北府军叛乱将士，林苏、王应德派出了一些手下，其余的，便都派到城中去了，这，自是为了纠察捉拿——分散城中以及见势不妙藏匿起来的叛乱贼人，无论兵痞、泼皮，还是吴国、越国的探子、杀手。
而如今，王都，却即将大乱。
形势紧急！
今夜，虽然，自认为尽了力，但是，还有不少事情，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事情，完了吗？
带着一众卫士走了会，总觉得有点不妙的林苏夜里，刺骨的寒风扫在脸上，只觉得，像是在扇自己巴掌似的。
面颊甚有痛感的林苏止住了部下前行寻敌的脚步，而后，折向了大牢。
林苏记得，北府军的组成甚是杂乱，还有原先旧王的余部。
说白了，北府士兵中，不少人只是中立派，只是王玄翼进入王都后重新整编的部众，要谈对现任闽王的忠心......怕是难说。
如今，见一些起而造反的昔日伙伴即将被处决，万一......生出了兔死狐悲之心......而且，还是黑夜，只怕，还有些没有被查出来的叛乱军将、敌国奸细混在其中......万一，这些北府军统统反了，形势可就越发不好掌控了。
不，相比不会到那个地步.......
不过，林苏心中还是有点紧张。
“这番杀的泼皮甚多，似乎不祥啊......”一旁靠来的郑元低声喃喃道。
林苏愣住了，诧异地看向郑元，甚是奇怪他居然可以说出这般话。
面色微红，但郑元仍旧硬着头皮说道：“若这些人充军，为国效力，不是更好，大肆杀伤，有伤天和.......”
林苏的嘴角却弯起了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