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的战力,莫非,只是看表面的凶性吗?
可惜?可惜什么?
别以为闽国人口少,祸乱国家的货,哥,就不敢杀。
书生,真的就不杀人?
史书会告诉你——错觉啊。
该杀的,就得杀,杀少数犯法的恶人,来让更多可能犯罪的人望而却步——林苏不觉得有错。
活着浪费粮食,死后浪费土地——想起后世学友开玩笑的戏言,林苏顿感好笑之余,又觉得......好像,居然,有那么点道理,呵。
忽然觉得好笑,林苏那霜冻的脸颊稍稍有些松动。
郑元愣住了。
莫非,自己这话,很好笑?
见郑元面带疑惑,林苏只好边走边说道:“昔日横扫大漠的强盛唐军,是以泼皮无赖......嗯,是以‘凶悍’的泼皮无赖为兵将而出名的么?”
想起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禀俱丰实的盛唐辉煌,郑元一哑。
是啊,大唐帝国那耀兵四边的核心武力,那大破敌国的不世强军,何曾是寡鲜廉耻的泼皮无赖所成就的?
以市井之徒或泼皮无赖组成的军队嘛,林苏心中一笑,不由想起了史上李隆基朝廷与安史叛军的潼关之战。当时,临时拼凑的二十万朝廷军对阵两万叛军,守着潼关险要,最终,却几乎全军覆没。
表面凶残,实际虚弱。外强中干,虚有其表。
其战力,实在也是让人不敢恭维。
哪像叱咤风云的盛唐铁血军人啊?
这些人,虽然,可说是不起眼的贱户,但是,毕竟总成群结队的、下手卑鄙的,对讲求礼仪文教的文人来说,似乎仍是个麻烦,尤其是文人落单的时候。不过,好像,自己,确实,从不怎的将这些货当回事似的。再细想,自从自己到这个陌生的时空以来,就不怎么在意这些蚊蝇般的泼皮无赖。
想到这,林苏发现自己越来越牛了,而最初,自己,还担心凶恶残忍的匪寇、虎狼来着的。心性,果然,会在成长中变化啊。
当然,与某些人相比,他们,也并不算特别可恶。想那帮满口仁义道德的世家勋旧,那些官场中以及军队中的恶势力,这些人,握着高上的权力与暴力,却不断翻着花样地盘剥着底层百姓。
这般借助着国家机器的支撑,擅自拼命刮油水、刮地皮的,聚敛血汗财富的......难怪,史上的王闽国会完蛋啊,呵,便是没有敌军杀来,这根,只怕......已经烂了啊。
若王玄翼真想让闽国强大,这些复杂的分赃势力网络,可会形成不小的阻力啊。而自己......好像,隐隐惹了他们......这,便如浩瀚大海中随时可能被淹没的浮萍一般,岌岌可危啊。
高高在上的他们要惹哥,莫非,哥,要束手待毙,才是良民?
心中一紧,林苏的眸子为之一睁,充满了横刀锋刃般的锐气。
近旁的卫士见了才要张嘴,又闭合了,他们,只道是教一些贼人漏网,故而,他们不同凡响的林承旨心中不忿而已。
而此时,郑元眼中仍旧泛着疑惑,似乎还为国家人口、兵源的损失而心疼。
侧过身来,心中感慨的林苏握紧拳头道:“郑旅帅可知,昔日强汉盛唐军人的骨干力量,是甚?”
汉唐军人的骨干力量?
“良家子。”郑元答道,见林苏满不在乎的,不由又惊讶地看向他。
然而,一会儿,就又释然了。
外谦和,内刚正?
还有——静若处子,动如脱兔,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便是儒家的道理,至少,在郑元看来,林苏是这般理解的。不出手,便爽朗温和地似涉世未深的少年,一出手,便隐隐果决地如目光如炬的老臣。
这家伙,据说是原先也是儒生,是士子,可是,骨子里,一点也没有儒家的温文尔雅,呵,倒不是个轻易吃亏的人,恶势力敢碰他,只怕,会被十倍百倍千倍地疯狂报复的。
而且,这家伙,似乎还以时时刻刻的战斗为乐似的。
想到这,郑元不禁无语。
对了——良家子?
良家子,这是个专有词汇。汉武帝、唐太宗的强军骨干由来,主要的,自是关陇那些良家子,那些家境还算殷实、品行较为良好的好武艺的年轻人,他们,虽然并非职业化军队,战果,却比赵宋的常备军好得多了。而据说,他们,多接受过较好的教育,有较强烈的国家荣誉感。
军人,多么神圣的词汇啊。
只要穿上戎服,这便称得上军人吗?
他们,才称得上是拥护国家的铁血军人。
其实,在作为后世人的林苏看来,任何人,都不是不能被练成精兵的。所谓常认为的“只有练不好的教官,没有练不好的士兵”便是。但是,在这时的古人看来,他们的潜意识里,似乎认为,有些人不适合当兵,比如被富裕生活陶醉软化的人们。
而林苏这番良家子为较好兵源的言语,自是为了给众人传输远去的汉唐军魂,当然,也是想借此提醒部下——科技学识还是要的,其造就的巨大力量,不是一些泼皮无赖仅仅凭借所谓的凶性就能弥补的。
而这时,有欺软怕硬、卑躬屈膝的奴才性子,要练成敢死拼命的铁血军人,怕也不易吧。毕竟,汉唐军中的良家子,其骨干,也的确是讲荣誉、高素质的战士,所谓“军中只听将军令、不闻天子诏”的有骨气的军人啊。
想想后来,赵宋随便招募地痞无赖作为士卒,很快有了上百万职业化军队。可是,上百万大军的粮饷军费,却成了朝廷不小的负担。
但是,军队中有战斗力地却不知道有多少。虽然,其中一些厢军战力不错,但是,平时,大体来看,其,还是典型的工程兵,只能修修路、铺铺桥的,至于,三十多万较有战力的禁军,后来也在都城的繁华之中逐渐腐化。
乃至,后来,整个挨打的赵宋王朝,再有清明上河图的繁华,其屈辱,千百年之后,也仍旧是汉人心头永远的痛。
当初,大唐予民休息,力主实行精兵策略,虽然与强邦猛族打仗,边地驻扎的军队却往往只是数万,待遇到大战事,组织起来的军力才过十万,也基本上是以少击多的局面。
再次想及薛仁贵,心潮澎湃之余,林苏又有点可惜。
那一次,为保住吐谷浑故地,为守住青海地区,率领十几万唐军的大将薛仁贵即将与敌人交战,结果,粮饷断绝,为四十万吐蕃骑兵包围,遭遇大败。
这次大败的性质尤为严重,原先唐军虽然小有挫折,但是未尝大败。可是,如今这场败仗,几乎打掉了唐军的士气,挫动了大唐的锐气。
至此之后,发动大战的唐军人数大增,多是二三十万的规模,而其战绩,却远不如起初十几万大军的时候。
而其押运粮草的副将,自恃尊贵的家世门第,却被卑微的寒门人做了主将,心中很是不服气,于是对薛仁贵千叮咛万嘱咐的指令置之不理,便慢悠悠地押运着粮草进发。
于是,后果很明显了——他们,遇上了高速运动的吐蕃骑兵主力,之后,薛仁贵大军断粮了,再之后嘛,唐军损失惨重。
后来,薛仁贵被削职,而其副将却未见重惩。
呵,血统高贵,声望卓著......呵,这不少扯后腿的世家子弟,只怕,倒是有点能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
想到唐军的往事,心里有点不爽,林苏稍稍比了比中指。
果然,背后势力强大,就是犯下辱国大罪,也可轻易被原谅啊。
当然,如今,列国军队作战的规模也未必就大,但是,如今的人口规模,与盛唐,能比吗?不过,不执行精兵政策,倒也不是列国不重视精兵,而是——无法与国力鼎盛的大唐相提并论。
首先,疆土有限,国力有限,没有较多的军费投入训练和装备。
而敌国与国内的威胁不少,无论豪族势力,还是地方将帅,因此,各家朝廷,也往往来不及长久训练......恐怕,要将不少新兵投入残酷厮杀的战场,反正,战场是最好的磨刀石。
好像,那有点神秘的吴国黑云长剑都,就是这般激烈淘汰剩下的精华,林苏一双眼睛不觉转动了下。
不然,养着少量的兵,而且,战力还远未形成,敌军一打过来,新练的“精兵”打不过,于是,地盘没了,而后,新训练的军队嘛,要么溃散,要么被收编,妥妥的徒为他人做嫁衣。
乱世中能活下来的大家,想必,都懂得这账的。
因为,不懂的,早已经消失了。
至于现今有些明白的郑元,方才会说可惜,在林苏想来,应当也是有缘故的......
而今乱世,诸多军阀,怕是多用凶悍的泼皮无赖为兵卒。这,自是看上了他们凶悍的战力,以为能当精锐亲军使用,以强大武力维持自家统治。不过,他们中的一些人马,其表现的战力,倒也确实厉害。
只是,战力凶悍,军纪不行。
例如唐末淮南一带的淮西军藩镇,其兵马,凶悍残忍,桀骜不驯,其战力嘛,很可能是南方之最,一度以一个藩镇的力量给唐廷造成致命威胁,中央耗费了大量财力、军力才得以平定此处。而他们,却不甚讲求军纪,剽掠四境、抢劫官民都是常事。
这种依靠劫掠激发凶性的悍卒在胜利较为频繁时可以维持战力,但,自是难获士民支持,而且,一旦遭遇重大失败,势必土崩瓦解。届时,其战力急剧下滑,怕是难以避免,而各家军阀的趁火打劫,自是也少不了。
于是,其中不少凶残之徒杀得了一条上进之路,一些幸运的,则从从底层小兵杀成了高级军将。当然,不幸被杀的也不见得就少了,他们的名字,自是少有人记起。
成王败寇。
军阀割据,列国混战——真是要么杀人,要么被杀的乱世啊。
读过课外书的林苏自是记得,史上的走马灯似变换的诸多藩镇节帅、五代十国君主,不少,就是这么过来的。
这些欺男霸女的地痞无赖,多非意志坚强之辈。纵然一时凶悍,不过凶性使然,一旦入伍,怕多是——扰民则勇,遇敌则怯。这一来,不但恶化了朝廷与百姓的关系,还容易带坏军中的风气。
再说,凶性十足的士兵,于统帅有利吗?呵,骄横跋扈,反复无常,容易叛上,也难保他们对君主的忠心。
乱世中,昔日训练有素、军纪严明的汉唐铁血军人,似乎是个不错的榜样啊。
然而,这时空,其中但凡有点深远目光的军阀首领,都会注重抓臣僚、抓经济、抓文教,搞整顿吏治、轻徭薄税、兴办教育之类的,自身呢,则是勤学苦读,带头注重学识,还有,整训军队军纪。
唉,这好像就是为某个君主量身定做似的......哦,是那个大败契丹兵、差点收复幽云十六州的皇帝——柴荣!想到这个奠定了统一天下的赵宋之基础的杰出君王,林苏心中不禁赞叹起来。
唉,这时空里,为何哥就遇不见厉害的柴荣呢?
这,倒是个遗憾。
至于,此时的福州闽军,其风气,其战力,大体上看,好像,还是有些欠佳。
而这闽王,一方面不断整编、过大嫡系军队,一方面制造出冲突以来制衡各大山头。
只是,自己的出现,似乎让他有点尴尬,底下的自家亲军一下子闹大了事情。
不过,即使没有自己的掺和,各方的矛盾真的就少了吗?
自己,不过是引爆了这着火点而已。
何况,自己要这般,不是被逼的?
前身回忆再次自脑海深处袭来——当初,他,到底是怎的被陷害的?
自己,不强大自己,莫非,要被人欺压吗?
身为队正,若没有钱粮,官号不过形同虚设,而又如何真的指挥得动部下?
届时,只要敌对者参自己一本,威权,自是一朝尽散。
努力的成果,过眼云烟。
万一,被教自家坏了事的胡家查出实情,那,事情,可就大条了。
林苏微微摇头,却猛地发现,自家,已是接近了关押叛军的大牢,只是——闹哄哄的,人头攒动的,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