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陈渊被军士们“保护”着走了,王玄翼的面容霎时间布满寒霜,刹那间却又消失不见,一会儿后,才稍稍转身,唤道:“林卿——”
“臣在。”林苏马上拱手说道,脸上一点没有居功的傲气,心里却思索起闽王近来的行径来。
由自己一个营团校尉掌权,越疽代苞,临时指挥整个捧圣卫,再想想近日自己所做的事,已经超出自己的权责范围了,这是?以小制大,以下制上。
这,是将自己当做钳制厂卫要员的武器了?君王施展权术的一枚好棋子?好罢,武器就武器罢,棋子就棋子罢,(哥,岂是轻易被利用的?)重要的问题是——哥,拼命为闽王的江山奔波,却不见有什么褒赏,这闽王......
好抠!
林苏才吐槽了下,便听王玄翼当即道:“林卿铲除贼人,巧识奸恶,忠心为国,勤勤恳恳,劳苦功高,才干超群......”,心中又道:别以为给些高帽子,哥就不计较了,就可在赏赐的事上蒙混过关了?
“且仍为捧圣卫朱雀校尉,充检校承旨罢......”
捧圣卫承旨?只是......还是代理的?还是有点抠。
此外,没说清职权......
想必,也是同知卫事一般分割、牵制大阁领权力的职官吧?
这便升官了?虽然,林苏不知道承旨是多大官,但估摸了下,虽说这闽王搞以下制上,但若品级小的话......哼,哥就四处装傻似的炫耀,反正,丢的又不只是哥的脸。
如此,得升上官,自己,正好可以挟此威势,打击那些威胁自己的家伙。毕竟,自己升官,多少表示着一种态度——林苏,很受闽王的器重,不长时间内,便一举跃升为准卫使级别的人物。
至于,教陈渊——闽地旧主的后人入狱,林苏却不后悔,因为,心里隐隐感觉,吴国刺客恐怕与其有些联系的。
唉,那吴国人——差点干掉自己了呢。
对了,这陈家......吴国人......胡氏......吴国人......干系,有点奇怪啊。
谢过闽王的拔擢,没再听众人叽叽喳喳的话语,林苏便奉命回去署理公务了。
一个个身着鲜亮衣甲的汉子,皆握着刀枪,瞪大眼睛,警戒于陈府四周。听说闽王出行,想到近来刺杀不断,越来越多的闽兵到来了,有捧圣卫,有内行厂,有侍卫军,有北府军,就连长乐府之类衙门的差役,也已经出动了。
他们,只是眼尖,见王应德带兵前往陈府,各家也知晓,这是献忠心的好时机。想不久前,那林苏的朱雀团,表了下忠心,硬是从内行厂嘴里抢下了一块肥肉呢。
大半条街尽是红色的闽军,当然,还有差役,至于来来往往的福州百姓嘛,早已经被隔离到街道两旁,闽王陛下要来,就先一边闪吧。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倒是会看形势的家伙,心道了下,林苏领着紧随的两个卫士便漫步在大街上。
唉,哥,这下一不小心,又绽放了金子般的光辉,可是闽王要这般,莫非,怪我喽......恐怕,要引得那些利益受损、视自己为眼中钉的家伙——嫉妒仇恨了吧?
对了,不知,此时,王都该是怎样一番景象?
想必,此时,福州城内,芸芸众生或者到到佛寺、商业集市上去看杂技表演,或者,亲戚朋友间互相邀请饮宴,作一醉方休吧。乱世里,怕便是春日,也难得轻易感受得到喜悦吧,好不容易才......嗯,有点乱中作乐的感觉。
毕竟,近几日,按照捧圣卫临时一把手自己的崇高指示,灰黑衣甲的卫士频频出击,为大闽做贡献——于是,王都中的许多无赖,包括不少有前科的泼皮均得到了“贵宾”级别的重点对待。
暂时为闽王解决完陈家的事情,走在青石小巷,看着古朴的民居古屋,听着百姓们充满汉唐古韵的话语,心情居然有些愉悦起来,只是,想起了一件事——林苏美好的笑容顿时固在了那一刻。
自己这般与一些凶恶的食利者争,为了什么?得到了什么?自己,这般做,到底,好,还是坏?对,还是错?
朝野中的真实世界,不管承不承认,怕总是少不了血雨腥风,少不了极尽所能的利益争夺。弱肉强食,自古法则,文明进步,不过,给人们披上了更美好的外衣罢了。千百年来,人性的道理,真的变了吗?
多年的书籍,自认为,不是白读的,无论何时何地,背后的这一点,在自个头脑中,总是清醒的。读好书,便如同与古贤对话,感受智慧的洗礼,此言,诚不欺我。停住了脚步,林苏摇摇头,有点不想这事,自己,不过欲图存罢了。
只是,自己,作为穿越者,就一定要恢复汉唐雄风的重任?
不......只是,中原若是完蛋,自己——中原人的一员,怕也难逃人前奴婢的命运。对了,历来,这中原汉家王朝之亡,真亡于外?
只怕,首亡于内吧。
说来,上天,当真没有给过偏安半壁的东晋、南宋那可能重整河山的机会吗?
岳武穆之辈,莫非,只是个书里的传说?
然而,结果,那朝廷,有把握住吗?
不知,那时,掌权的官僚豪强在做甚?社会的强势集团在做甚?
忙着争夺自己的权利,忙着搜刮无尽的财富,乃至,将山头派系之争扩大到对敌战和的国家大策上——或许,于他们而言,这,才是正事吧?
较之强汉盛唐,北宋可谓战绩不佳,可是,其还是有一支强悍的军事力量的,不然,还想撑那么几百年?
不错,就是关中人组成的西军,杨家将、大小种经略所在的那支很有汉风唐韵的部队,常与西夏、吐蕃等作战,保持着较好战力,可谓北宋最后的山地精锐。
到后期,西军已经逐渐对西夏军占据优势,几乎有一举收复西北之势。
结果呢,大宋高层的争权夺利牵扯到了他们。
于是,他们被肢解了。
或在汴梁,或在河北,或在河东,或在陕西......
最后,山地精锐在平原遇上了来去如风的女真精骑......
一个神话,糊里糊涂的覆灭了......
至于到后来朱明之际,前线边军战士拼死拼活的时候,一些晋商、徽商干脆将国家禁止的战铁器、粮食等略物资到关外,以获取巨额暴利,强大了因朝廷禁互市而几乎濒临绝境的后金国。
忽然,林苏想到了明末把着笔杆子的“正气”东林党人。
虽然,其中,也有出现如史可法般——有誓守扬州战死壮举之辈。然而,其中,多数人,比如冒辟疆之类大富大贵的“四大才子”,批评朝廷时抑扬顿挫,好像,世间皆是污浊,只有道德高尚的自家——才真的有才能、有气节似的,心忧社稷似的。
只是,不明白啊,他们,若真心忧社稷的话,这些财大气粗的,为何不愿征收商税,支持空虚的国库?
呵,虽是明廷的官,他们本身,却也就是大商贾,抑或,大商贾的代表者。呵,想必在他们想来——这朝廷想割自己的肉?做梦!啥,国家利益?关自家P事?国家需要钱?要收税?别找自家,找活不下去的穷人去。
如此这般,还大声嚷嚷?
派别之争,权利之争罢了,可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满清大军入关杀来?呵,投降便是,反正能保住自己的利益,有快活日子在,不过换一个主子罢了,什么?江山变色?关自己甚事?
对,再如何,不能阻挡自己——为自己争权夺利声讨政敌到底的心,对,要战斗到底!
当初,那国库缺钱的崇祯,最终殉国的崇祯,拉下老脸号召他们,为了汉家江山,为了打败敌寇,国家、军队要经费,诸位慷慨激昂的热血义士,为社稷捐点钱吧——不好意思,没钱。
结果,筹措百万白银——亦是难于上青天。
真没钱吗?
待到嫉恶如仇的李自成杀入北京城时,严刑拷打一番,将屠刀架到他们脖颈上时,好了,全慷慨了,一下子交出七千万两雪花银。
不知,之前,他们是怎想的?刀子,没架到脖子上,没死到临头,没感觉是吗?
再瞧后来,凶悍清军的刀矛在面前一晃时,“道德高尚”的东林党人,又有何表现?
忙着呢。
莫非,筹集粮草、训练军队,忙着抗击清军?
呵呵,忙着——跑去为入关清军唱赞歌去了。
或许,激动不能自己的他们,其称赞,大概会是这般意思:大王,屠杀了好多百姓,杀得我汉人百姓血流成河,此是何等旷世武功啊,古来的圣贤君王,也比不上啊,你好厉害呀......
改朝换代之际,投降的人不在少数,似乎,也不能完全没有同情,不然,照这样求全责备的话,那些归顺的百姓,莫非,都是软骨头,就都不该活吗?
只是,中原百姓为“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而抗争的呼声,他们听不见吗?扬州、嘉定一带血流成河的场景,他们,莫非,看不见吗?
真金不怕火炼。
不知,那些天天大喊仁德节操的人,危急关头,多少人做到了表里如一?
对敌屈膝投降,对内残酷压榨,对上威逼胁。为了反对而反对,天天高喊道德,还吟诗弄赋,好像,有了道德的大招牌,就能让国库多出更多钱粮、武器更加精新似的,好像,弄了诗词文章,无数敌寇,可在这儒雅氛围中惊惧而不敢南下似的。
想必,于他们而言......反对自己的,管他为抗击外敌立下多少功劳,关自家甚事?我死之后,哪管他洪水滔天?百姓流离失所?呵,卑贱之蝼蚁而已,何足挂齿?投降敌人,怕留下骂名?唉,施主,你着相了,史书,是胜利者所书写的。只要黑暗的前朝被喷的口水够多,投明主的自己,便是俊杰——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而明末那些有文弱之名的江南百姓呢?他们,为了中原礼仪制度,为捍卫最后的尊严,不惜对抗强敌,不惜揭竿而起——或说,大批赴死,冲向敌人的屠刀下,头可破,血可流,汉家衣冠不能绝。
唉,或许,是他们——执迷不悟吧?
按照传说,五代之后,汉人的表现,似乎总是不如游牧或渔猎部族悍勇,这,几乎是个常识,可能,连不少汉人也这般以为......
想及此,林苏不住记起一些过往。
辽国即将灭亡的时候,多数契丹军,奢侈的生活过着过着,果断就成了老爷兵,见其虚弱的大宋见此,派出十五万大军,想趁此好时机收复幽云十六州,却被数千辽军打得溃不成军。同样地,几万几十万契丹军对阵几千女真兵时,亦望风而溃。
而其奴仆般的汉人军队——辽国汉军,却多次给予起义的女真兵以大打击,传说,着急的完颜阿骨打,差点要族人将自己绑了——解送辽廷以获得宽免。可惜,这等较好的形势下,契丹老爷不以为然,仍旧像对待奴隶一般鞭笞汉兵,克扣他们军饷,侮辱他们的尊严。
于是,这些汉军投敌了。而契丹贵族呢,自是为了自家利益忙着互相拆台。于是,其国内一下子出现几个皇帝。大金于是趁势发展,终于吞灭了——曾经不可一世却在危急关头作死的辽。
然而,契丹人,倒也不是没有保持战力的军队。后来,金国统治他们时,他们的起义就很英勇。好罢,说实话,到亡国之前,辽廷还有三万契丹军精锐,因为驻扎在北界而保持着古老传统与艰苦作风,战力很是不。他们,后被耶律大石带到西域,击败那儿的回鹘人,从而建立起西辽国。
再想那金国,到后来,与南宋作战,愈加倚仗投降的汉人军队,为何这般?莫非,这些人马,对付自己人来一点不手软,而当初面对敌人时,却很“英勇”?当然,完颜皇室,后来亦被以汉人为主的忠孝军所钳制。
至于忠孝军的战绩嘛,他们,曾以数百人突入蒙军大营,使之损失三千五百人,这在蒙元铁骑遍扫欧亚、横行天下、所向无敌之时,可谓不俗战绩。
再想想,到后期,清朝皇室,不也为掌握兵权的汉家地方督抚钳制吗?其实,细看康熙平定吴三桂时,便甚是依靠投靠满清的汉将及其手下武装,对了,清廷为何不靠驰骋中原的强大的八旗铁骑呢?
唉,不知这等类五代,大漠人是否会入主中原?
如今该时空,天下形势,颇似五代,仍旧有些不同,将来的事,也说不准啊。
不,纵然远离北方,即使中原危急,南方的汉家势力,应当,还是会有机会的......林苏暗自为自己鼓劲道。
对了,那据南方而一统天下的朱元璋,倒是个不错的榜样。
卫士有点惊讶,觉得今天校尉地步伐格外地缓慢,但想及校尉不是寻常人物,恐怕,又为团里的事操劳,不觉又释然了。
心思杂乱之间,不知不觉,已是到了朱雀团的办事衙署,大牌匾上,那几个“朱雀团”的正楷大字甚是醒目。
朱雀,上古神兽,应红色,表南方......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下起伏的心情,林苏恢复了自然的神色,眼光渐渐尖锐起来,而一瞬间,又趋于柔和。
“禀校尉,某有事要报。”
一个带着斗笠的布衣百姓恭敬地向守门卫士行了个礼,说话道。
“让他进来罢。”
才要踏步入衙署的坐堂,林苏头也不回地开口道。
听身后这说话声及脚步声,林苏知道,这是邹虎儿。
他突然到访莫非,王都之中,又出了甚事?